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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星期專論》重新檢視「一中」與「反霸」條款
◎王景弘
一九七九年美國取消承認蔣介石政權，轉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機密文件出版，但因主導此事的卡特政府重要官員都已有回憶錄發表，主要內容並沒有太多新鮮之處，只是事經三十餘年，「一中」及「反霸」兩條款應重新檢視。
中國要求美國與「中華民國」斷交、廢約、撤軍的關係正常化三條件，從尼克森時代開始，一直原封不動，等待美國「下定決心」接受。尼克森和福特因為內政困難，不敢屈從；卡特受布瑞辛斯基急切制蘇策略的慫恿，決心冒險進行。
卡特要掩飾他向中國三條件投降，談判最後提出兩項要求：台灣問題要和平解決，及美國要繼續對台灣軍售；但中國只答應不駁斥，和不因此妨礙建交。白宮中國事務專家奧森柏報告卡特，尼克森對如此結局，內心敬佩卡特的膽識。
尼克森曾籲卡特 永久對台軍售
但尼克森寫給卡特的信中，對這件事並非沒有保留。他承認，沒有一個明理的人會質疑布瑞辛斯基所持的立場，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政府的事實，因為它控制中國的領土與人民。但是，沒有政治的務實者可以無視在台灣的一千七百萬人民，他們在非共產主義政府下獲得繁榮，在美國及國會擁有幾乎是狂熱的支持者。
尼克森主張，卡特應對台灣做出更明確的保證，包括公開警告，對台灣用武將使美、中關係損壞到無可修補的地步；並表明美國不但「有權」批准對台軍售，而且「不論多久，只要有需要」，美國就會行使這項權利。
一中、反霸 當年中國向美提出
回顧這些影響深遠的文件，最具諷刺性和時空倒置的是由中國提出、尼克森和卡特都接受的兩個條款：「一中」和「反霸」。
「一個中國」是蔣、毛兩個政權「你死我活」的中國內戰思維，表面爭的是中國「法統」，標的物卻是台灣的地位。毛、蔣的立場被尼克森與季辛吉以「兩岸所有中國人」都接受為由，列入上海公報，蔣介石政府啞巴吃黃連，不能反對，只有台灣人持異議。
蔣介石政府在一九七一年吞下「一中」的苦果時，美國政府還「承認」它是中國的合法政府，它的法律地位沒有被否定。到了一九七九年，卡特政府要取消對「中華民國」的承認，轉而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中國，蔣經國便抓狂，要求美國承認「中華民國」的法律地位，「有權在它目前控制的領土行使治理權」。它要求與美國維持「政府與政府」的關係。
到台灣磋商斷交問題的美國副國務卿克里斯多福電告華府，國民黨官員對「中華民國法律地位」的堅持，主要因為他們自信有機會獲得國會的支持；他們可能辯稱他們要求的只不過是承認「中華民國現狀」，一個「合法成立的政府，在台灣行使主權」。
一中已非事實 馬政權還緊抱
但克里斯多福奉命堅拒政府間關係，並稱「一個中國」原則是駁斥「政府間關係」的有效方式，因為他可以指出美國已以一個中國原則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再與中華民國建立政府間關係，便違反它自己也接受的「一個中國」原則。
美、中建交後最重大的政治發展是「台灣民主化」，它凸顯「一中」既非事實，也非台灣主流民意；復辟的馬英九政權還在夢囈「一中」；主流民意堅持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與中國無關。
「一中」原則已脫離現實與法理，而「反霸」條款因時空不同，適用對象更應重新檢視。一九七一年，尼克森打開中國之門，雙方各有所圖，但共同目的在制衡蘇聯「霸權」。
一九七八年，美國打「中國牌」，在美、蘇限制核子武器談判已有進展，而中國嫌美國對蘇聯態度軟弱，要求建交公報仍列入針對蘇聯的「反霸」條款。強勢主導談判的布瑞辛斯基，不顧國務院的保留態度，主張列入。實際上，日本便是在他勸使下，才接受「反霸」條款列入中日和平友好條約。
負責與北京談判的伍德考克依布瑞辛斯基的意旨，也認為不必因為中國要求列入反霸條款，而使美、中關係正常化受阻或延後，因為上海公報已有如此規定，而美國曾促成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納入此條款。美國也確實在反霸，不要因為蘇聯反對而影響美國的政策。
美國當年政策明顯是聯中抗蘇，但一九九一年舊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已停止擴張，不再威脅世界和平與安全，也不再衝擊美國利益。它不但不威脅中國，反而以軍備售予中國。情勢的演變，使得「聯中制蘇」及「聯美制俄」的理由消失，反而是美、中立場的對立與分歧更加凸顯。
新情勢使美、中關係的維持，重點轉向經濟貿易關係。但經貿關係與國內利益密不可分，中國並不尊重國際規則，傾向搞不公平競爭，致紛爭不絕；而中國藉經濟成長、急劇擴充軍備，和鼓勵民族主義情緒，在東海、南海劍拔弩張，更像自己在搞霸權。
現在沒有人認為俄羅斯在尋求霸權，而是有更多國家擔心中國的霸權。這些感受中國威脅的國家，尋求聯美制中，歡迎美國重返亞洲。中國的國防報告書暗批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新佈局，造成地區緊張升高；中國釋放消息，揚言已擁有、並部署「航母殺手」飛彈，那當然是針對美國而來。美國國防部史無前例地公開指名中國軍方，對美國政府及國防設備承包商的電腦系統進行侵襲；中國官方反指控美國政府在「散布中國威脅論」。
中國成為新霸權 應受國際制約
如此針鋒相對，只說明一個事實：「反霸」已經有新的定義。周恩來與鄧小平熱中的反霸條款，演變成中國自打嘴巴。沒有新聞自由的中國，卻容許媒體鼓吹民族主義、排外、恫嚇周邊國家；它指控美國和西方國家散布中國威脅論，但它的擴軍作為及宣傳言論，只證明它已取代蘇聯，成為挑戰國際秩序、應受制約的新霸權。
（作者王景弘，資深新聞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