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戒嚴時代》羅元豐:偷看黨外雜誌再燒掉
◎採訪.攝影/記者蘇福男
我叫羅元豐,祖先在幾百年前就來到高雄三民區本館里落腳,我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從我一出生到35歲台灣戒嚴,剛好是我人生最精華的歲月。1979年12月10日爆發的美麗島事件,我也在現場全程目擊,那年我27歲,歷經這一連串的民主政治洗禮,讓我對政治看得很透澈,不會隨政客起舞。
曾因留長髮 被抓去警所
在戒嚴年代,平民百姓幾乎甚麼事都被管制,服裝儀容嚴禁奇裝異服,男生不可以留長頭髮,女學生的頭髮永遠只能「清湯掛麵」,不能染、更不能燙,我曾經因長髮及肩、穿AB褲、喇叭褲還開花,騎機車停等紅綠燈時,被警察抓去派出所,所幸因同時抓好幾個,我趁機開溜逃過一頓苦頭。
那時有宵禁,哈瑪星、高雄港、左營軍區一到晚上9點半,就開始拉拒馬管制人車進出,晚上街道會有警察巡邏,看到人就會上前盤查身分:「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面趴趴走?」
戒嚴對人民的政治思想管控更是無孔不入,那時有所謂的「禁書」、「黑名單」,我父親和哥哥都很愛看黨外雜誌,他們每次看完,就趕緊拿到廚房的灶口燒掉,因為我也愛看,又負責灶口燒火工作,所以經常把燒得面目全非的黨外雜誌挖出來看,然後再焚燒裝袋當成垃圾倒掉,這是我的民主政治啟蒙的開端。
父經常告誡 不要碰政治
我父親受過日本教育,當過日本兵,但迫於形勢比人強,卻也是50多年的國民黨員,不過私下的政治立場是台獨,因受過日本政府的洗禮,並歷經國民黨的白色恐怖,看到很多從事政治運動的人被抓走,所以從小他就經常告誡我們不可隨便參與政治,我們父子平常也不談政治。
不過他跟我們告誡完,也會有意無意透露「明天某某廟口有民主演講....」,選舉時黨外候選人選情危急時,父親總是暗中奔走幫忙大力拉票。
年少時期我好奇心很強,美麗島事件發生時,我親眼目睹全程並從頭跟到尾,當時我站在中正路天橋觀看黨外人士演講、遊行,沒事時我就跑在前頭觀看,軍警吹哨準備抓人時,我就趕快跑開,躲在安全的地方避風頭。
美麗島事件 我親睹全程
當時我的記憶是:軍警和黨外人士發生嚴重推擠,後來有人不爽開始丟石頭、丟煙霧彈,然後軍警就開始抓人,現場圍觀民眾趕緊逃命,一場腥風血雨的政治風暴於焉展開。
我是直到後來施明德發起紅衫軍倒扁行動,才驚覺政府變得開明了,開放的社會讓異議人士有情緒訴求表達的空間,因為看過美麗島事件大場面,所以對之後的任何抗議行動,我都覺得沒甚麼,因為台灣人個性很溫和,奴隸性很強,很多人甘願當奴隸。
經歷過戒嚴時代的洗禮,我知道如何求生存,因此任何惡劣環境都能屈,因為委屈一下就是我的,你受不了委屈,就吃不完兜著走,國民黨來管台灣是天意,不是我們愛讓他們管,以我觀點來看,國民黨戒嚴不完全是壞事,只是那個體系最後有太多腐爛不堪。
我對戒嚴的解讀是,戒就是守規矩,嚴就是嚴肅,但有人解讀為很嚴肅的壓迫你,我認為那是我們的枷鎖,雖然不好,但歷經那段時空的洗禮,讓我對政治看得很透澈,不會隨政客起舞,自己要走的方向,心中很明確,所以至今我仍沒有加入任何政黨,也不想要有政治色彩,我懂得自我解放,更珍惜當下,不再想過去的是是非非。
◇羅元豐小檔案:65歲,曾做過工人、計程車司機、廟公,目前擔任鄰長。
戒嚴是什麼東西?
軍事戒嚴搭配「動員戡亂」體制,人民的自由與基本人權都受到限制。只要警察看到你頭髮太長,或覺得你形跡可疑,就可以把你拎到警察局。一本書、一篇文章、一句話,都可能惹禍上身,被請去「吃早餐」從此回不了家,僥倖沒有被自殺、被槍斃,也會把你關到「生虱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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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元豐在35歲之前,台灣都處於戒嚴狀態,靠著偷看燒得面目全非的黨外雜誌,而逐漸開始了解民主政治。(記者蘇福男攝)
戒嚴時期的黨外雜誌,經常被警總查禁,民眾只能偷偷地買偷偷地看,不敢傳閱,看完就燒掉。(資料照,記者蔡文居攝)
憲警在美麗島事件中首次出動鎮暴車鎮暴,當時27歲的羅元豐也在現場全程目擊。(資料照,翻攝自綠色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