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部落客逐句點解《桃機賦》 嘆官員文化水平低
由書法家林彥助寫給桃園機場的機場賦的內容遭到名作家張大春的批判。(記者姚介修攝)
〔記者楊媛婷/台北報導〕桃園機場第二航廈高掛的書法作品〈桃園國際機場賦〉被作家張大春砲轟為「不像樣的東西」,作者林彥助日前跳出來大訴委屈張具體指出錯誤。張大春今天貼出部落客「seagull」的文章,內文中直說這篇修辭鄙陋的千古奇文,「立意低下,句句都有問題」,更質疑這篇文章到底是通過什麼樣的程序,才能高掛國門,讓台灣的文明典章蒙塵。
張大春貼出的這篇部落客文章將這篇〈桃園國際機場賦〉一一點解,不僅指出文章中字辭的錯置,還有各種說法文義的低淺無味,只能說全文驚悚,「缺乏主題意識,毫無章法,修辭混亂低俗,幾無一句無誤。」
該文表示,文章好壞不需要譴責作者,因為文章是自己的好,任何人都有權利寫出自己喜歡的文章,內文又話鋒一轉,犀利指出這篇〈桃園國際機場賦〉最大的問題是,該樣書法作品要高掛國門絕非行政組織中的科長或組長就能決定,其中必須經過多少雙眼睛、多少手續,「難道所有經手過眼者,皆看不出此文之拙劣?至少該看出有些怪異,然後隨便請問一位中文系的教授,就不至於大鬧笑話。」該文感嘆,大小官員竟都看不出此文不佳,台灣的文化水平很難不讓人憂慮。
seagull點解〈桃園國際機場賦〉全文如下:
作者不服,要求指出那裡不好。我一看,果然難得,千古奇文,真的句句都不好。玆作一小文如下:
〈桃園機場賦〉,若要認真說,就是修辭鄙陋,立意低下的作品。若說句句有問題,並不誇張。玆不嫌辭費,逐句辨析如下:
第一句:「地襟桃園山川之錦繡兮,位踞蓬萊而扼亞東」。明顯脫胎自〈滕王閣序〉。「襟」是名詞作動詞,請問「錦繡」怎麼個「襟」法?應改為「地襟桃園錦繡之山川」。「位踞蓬萊」不佳,蓋「踞」即包含一「位」,故一般用法為「雄踞某某」;而「地襟桃園」與「位踞蓬萊」,也未免大小過於懸殊。「扼某某」,通常指戰略要地而言,用在這裡不合實際。
「繫三千之弱水」,綰西太平洋之要衝。」太平洋成了三千弱水,委屈了吧?大洋之上有「要衝」?這表明作者不知道「要衝」是什麼意思。
「暢輸環球之航運兮,便捷國際之交通。」「暢輸」不如「暢通」,當然,作者因為後面用「通」字押韻,這裡不再用「通」,代以輸字,然文義便不通順了。「便捷國際交通」,語意與前句重複,且不優美。
「轟轟巨無霸之客機,頻頻飛降而來回青空。」不曉得放個「轟轟」幹什麼?「之」字沒有必要。「飛降」應為「起降」,當然,就算改了,文義也低淺無味。
「出入境長日人擁接踵,窗臺前則見踽踽長龍」這句最謬。「出入境」可以代替「出入境大廳」嗎?這就好比用「飛機」來代稱「飛機場」一樣荒謬。「踵」是腳跟,「摩肩接踵」代表人很多,很擁擠。而「人擁接踵」則完全不通,不明所以。窗臺應為櫃臺,踽踽是孤單行走貌,前一句不是說人很多嗎?怎麼這裡又淒涼孤單了?所謂「獨行踽踽」,「踽踽」是修飾「行」這個動作,可以用來形容「長龍」嗎?
「行檢手續慎密而簡化,周到服務親切又謙恭。」「行檢」想係「行李查驗」之謂,簡為「行檢」,已屬勉強。「慎密」是「縝密」的錯字。「縝密而簡化」有些矛盾,應是「簡化而不失縝密」才合理。「周到」是畫蛇添足的形容詞。
「歡迎五洲之豪客,看看臺灣今日之興隆。」宜改為「迎五洲之貴客,看寶島之興隆」即可。「豪客」是強盜的意思(請看教育部國語辭典),在機場開門揖盜?但願恐怖分子不識中文。
「參觀人文天勝之寶島,安居和樂而萬業裕豐。」「人文天勝」不知何意?「安居樂業」是個成語,「安居」與「樂業」為當句對,改為「安居和樂」,文法便誤。「萬業裕豐」屬自創新詞,優美與否各憑心證。
「科技農産日新又新之進步,人人和藹情誼特濃。」真不知這兩句何以放到一塊兒?上下文有何關聯?「科技農產」是科技化的農業,還是科技業與農業?而用「日新又新」來形容進步,那表示還有「不夠新」的進步嗎?(應為「日益進步」或「日新又新」即可。)「特濃」擺在此處,坦白說,程度好一點的小學生,都不會犯此低級錯誤。
「道路華車之暢達,追風馳騁行匆匆。」只有暢達之道路,沒有暢達之華車。「行匆匆」非正面形容,與句意不合。宜改為「道路縱橫暢達,華車追風馳騁」。然即如此改,也是立意低淺,毫無可觀之處。
「出國旅遊多是紅男綠女,飄洋度假時見親子老童。」硬把「男女老少」改為「紅男綠女」加上「親子老童」,只能說是莫名其妙,文詞鄙俗。且「紅男綠女」是男女兩種人,而「親子老童」則是四種人,二者相對,十分怪異。
「物美價廉之免稅店,烏龍包種阿里山之茶香,金門高粱之醇烈,包爾試飲三碗而不過崗。」這段,意思似乎是說:免稅店裡的商品物美價廉,有各種茶葉和金門高粱,金門高粱很好,是「飲三碗而不過崗」的那種好。這樣處理十分可怪,因為金高之後,有一句讚美,而「茶香」之後卻沒有,句意未完,突然中斷。且「金門高粱」是一種商品,而「茶香」不是。作者捨「茶葉」不用而用「茶香」,自是為了押韻,但如此一來,就完全不合邏輯了。而細部看來,更屬可笑。第一、物美價廉只能形容免稅商品,但不能形容免稅商店。第二、烏龍、包種都是茶名,但阿里山不是,所以後面的「茶香」,就不能與「阿里山」搭在一起。第三、「三碗不過崗」並不是形容酒好,而是說山岡上有老虎。說喝了金高好酒,包准你三碗不過岡,是暗示機場裡有老虎嗎?又,一般「岡」「崗」不混用,武松打虎是「三碗不過岡」,「岡」是指山岡而言。此文改成「不過崗」,不知是筆誤或有意?若有意,那就是指喝三碗酒,過不了海關的檢查崗。這倒是寫實。還有這個「包爾」,白話文裡用「包准你……」都不文雅了,何況文言?唉!天外飛來一個景陽岡,如此用詞,如此立意,真可謂不倫不類。
「服飾玲瓏而端雅,名牌華貴之仕女化妝。」這兩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與前後文不能相接;橫空而來,本身文義又不完整,已非「莫名其妙」可以形容。且句子本身,也是不通之至。請問「服飾」可以用「玲瓏」來形容的嗎?「名牌」又如何成為形容詞?是說「仕女化妝化的名牌華貴」?也不通啊!說句粗俗的話,這兩句就是鬼打牆了。
若說以上已夠令人瞠目結舌的了,那下面這兩句更是驚嚇指數破表,可謂高潮迭起,一浪高過一浪。且看:「畫苑之陶冶文采兮,順便遊藝依仁」。(此處與聯合報的斷句不同,如依聯合報之斷句,則更不可解。)但聞書畫可以陶冶人的性情,未聞展示書畫的「畫苑」也可陶冶性情;而且陶冶的還不是性情,是文采。請問國內各大學中文系教授,「文采」可以當作「陶冶」的受詞嗎?接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游藝依仁」出自《論語》,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請問「游藝依仁」是可以「順便」的嗎?順那個便?在畫苑裡看畫,「順便」游藝依仁?此句對經典之顛覆、之輕佻,直可謂「驚天地而泣鬼神」了。
「吟趣而徜徉一日可窮數萬里,瞬息扶搖而翺翔天蒼。」前文沒有提到詩文,此處何來的「吟趣」?且在何處「吟趣而徜徉」?在飛機場嗎?在飛機場待一日可以窮數萬里?不對。那就是在飛機上面「吟趣而徜徉」?不怕影響飛安?「扶搖」是龍捲風,瞬息扶搖(直上),比較像火箭,不像飛機。「天蒼」?不論如何,已經比「天堂」、「天鄉」好多了。
「朝別歐美之大都,夜幕安全而抵可愛家鄉。」這裡重「歐美」而輕「亞非拉」,也表現的太明顯了。且「大都」另有所指,不可代稱「大都會」。作者連「特濃」這樣的詞都敢用,何故不敢用「大都會」或「大都市」或徑用「城市」?「幕」是可升可降的一塊布,「夜幕」必連著「低垂」或「降下」這些與「布」的動作有關之詞。直用「夜幕」代稱夜晚,不妥。(補註:聯合報之釋文作「夜幕」,但看原文,則作「夜暮」。然「夜暮」一樣不當。只有「日暮」,沒有「夜暮」。「暮」即是太陽落山,引申為「到最後」的意思。夜裡如何「太陽落山」?故沒有「夜暮」的用法。若要硬拗,說成「夜將盡」的意思,用在此處,明顯不合句意。)
最後,全文如此驚悚,結尾當然不能沒有驚人之語。「此是國門之樞紐,抑亦文明之典章。」樞是門軸,紐是門把,「樞紐」即「關鍵」的意思。機場若是「國門之樞紐」,那請問「國門」在那裡?「抑亦」是「或者是」的意思,「或者是文明的典章」,那到底是不是呢?
由書法家林彥助寫給桃園機場的機場賦,遭到名作家張大春批判為「不像樣的東西」。(記者姚介修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