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遷徙

◎黃志聰

老莫的竹林地要賣掉了。

那兒靠近潺潺溪流，種的是竹筍，還有一些水果樹。老莫在林區裡擺放了一只貨櫃，竹筍價格看俏時節的夜晚他會住在裡頭，與外面拴著的大黑狗共同預防竊賊偷筍。我時常一大清早去那邊找老莫買現割的竹筍，閒閒沒事做的假日午後也會去找他泡茶聊天，大啖清燙的地瓜葉、烏甜仔……等生長在筍園中的野菜。

天空湛藍，陽光明亮，沒有飄洋過海而來的霾害遮掩視線時，東側連綿的大武山麓彷彿就在眼前，產生要與自己對撞的錯覺。而撐起林中活力的則是終日啁啾，飛進飛出的麻雀、白頭翁及綠繡眼，偶爾有腿上圈著腳環的鴿子棲息，料想是迷途或是受傷的賽鴿。力不從心之際，不得不辜負養鴿人的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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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發現荔枝樹上有一只鳥巢，座落在三叉枝幹處，旁邊樹葉扶疏，安全而隱密。幾分鐘後，不知是麻雀爸爸或媽媽口裡啣著還劇烈扭動身軀，力圖脫身的綠色小蟲，慢慢飛近鳥巢。我推斷那應該是麻雀媽媽，因為有另一隻成鳥在附近飛來飛去，眼神總是不離鳥巢，時而瞄向我這頭號假想敵，肯定是麻雀爸爸在保持警戒，護衛著妻子與兒女的安全。而這一幕讓我流連樹下，許久。

半個月之後，老莫來了電話，他說新地主決定要砍掉竹林，改種其他農作物了。聽到消息，首先縈繞在我腦海的便是荔枝樹上的鳥巢，沒有了竹林，麻雀一家將何去何從呢？

不上班的星期六早上，我和老莫約好在竹林中碰面，兩個大男人準備幫麻雀搬家，將鳥巢遷徙到我家旁邊的芒果樹上。架上梯子，老莫說他年紀比較大，又有懼高症，所以爬樹的任務就交給我了。我笑了出來，才三、四公尺高的果樹，這傢伙竟然牽扯到懼高症，因此我揶揄了高壯的老莫一番。不過他還挺夠意思的，答應幫忙這件有些無聊的小事。他說這是他長期賴以為生之地，天天出入，與那些鳥雀時常照面；雖然牠們常常偷啄他的瓜果，或者大便冷不防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掉在頭上，害他買樂透頻頻槓龜；但他知道那是鳥類的生活習性，因此無損念舊之情。

在移動鳥巢的過程中，麻雀夫婦一直不斷振翅鼓譟，甚至發出不同於以往的叫聲，想必又著急又氣憤吧。然而為了確保鳥巢日後的安全，只好先讓牠們誤解了。經過一番折騰，終於成功安置好鳥巢。旁邊就是木瓜樹，不遠處是有機菜園，菜蟲肯定不少，牠們生活起來更便利了。

喝茶時，老莫拿起手機滑啊滑的，卻滑到一則核電廠發生小火災的消息。我開玩笑跟老莫說哪一天啊，我們跟麻雀一樣，發生生存危機時，不知是否有第二棵樹可以遷徙、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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