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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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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平房屋簷下的對話

2006/07/29 06:00

花編

◎亡是公

「嗯,好吃。」他高興地握著手裡的冰棒,含糊不清地笑著說。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從東南方吹來的風,帶著屬於盛夏的氣味,拂過滿滿是金橙色的稻田。我和他坐在日式平房的屋簷下,面對著如毛毯般的稻田。

他是我的摯友,在那年炙熱的暑假裡偶然認識。那時為了幫奶奶整修房屋,請了街頭小巷的鄰居幫忙,他也是其中一個。起初我們看彼此很不順眼,有時為了一條抹布兩人互相大罵,有時為了擦一條走廊而大打出手,有時為了比輸贏而跑田間或抓蟬,還有一次為了一塊糕餅吵得你死我活,但現在卻成為好朋友,或許這就是誤打誤撞吧。

我笑著回憶那時的情景。

「你還記得嗎,那一塊我們互相吵架的紅豆糕。」「當然記得,因為那塊紅豆糕最後入了我的嘴巴,超超超級好吃的。」他意猶未盡地舔著冰棒棍。

「那是我讓你的。」我笑著看起伏不定的稻田。

「嗄?為什麼?」他頭轉向我。

「因為……,」我嘴邊的笑意逐漸擴大,「我好像看到有一隻蟑螂腳在裡頭。」「蝦密?那、那……這冰棒該不會……?」「嘿嘿嘿。」我冷笑了三聲。

之後他一邊流著眼淚 (當然是假的),一邊拉著我的衣領向我索賠,還不忘大聲怨嘆我們的友情竟然是建立在我的預謀中……等等長篇大論。當然,那都是我騙他的。為什麼呢?朋友就該如此,有時開個玩笑,打打鬧鬧,或是互相勉勵,互相安慰,只要我們開心就好了。

金色的稻穗正閃閃發光。

「今年的二期稻作結束後,再來烤地瓜吧。」忽然的,他冒出這一句。

「嗯。」這是我和他的記憶,從田中的阡陌開始,從高掛枝頭的蟬聲開始,從奶奶的日式平房開始。有歡笑,有淚水,但有更多無可取代的回憶,發生在一個炎熱的夏日,但是一定會持續到永遠的,一定的。


與自己約會

◎賴嘉萍

在職場當了一年的菜鳥,心中煩躁像接近夏季的太陽,愈發炙熱,溫度已經逼近燃點。在夏天來臨前棄械投降,逃離這令人挫折的空間,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暑假。

報名金山上的夏季禪七,希望為自己的煩躁尋找解脫,坐上遊覽車經過翡翠灣來到依山傍水的禪堂,開始為期七天全程禁語的密集禪訓。每天早晨4點30起床,到戶外經行接受晨光洗禮、早晚課、禮佛、打坐、聽師父開示,簡單規律的生活,逐漸鬆開每一條緊繃的神經,像一抹捲縮的茶葉,泡在溫暖的開水裡,緩緩的紓解開來,回到本來真實的面目,輕鬆自在。

剛開始,總是在昏沉中度過每一柱香時間,偶爾清醒即瞥見自己的內心正喋喋不休,與熱鬧的夏蟬互相輝映,或者在內心上演著各種狀況劇,直到聽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才發現自己正坐在莊嚴肅靜的禪堂。一香接著一香,在混亂中回顧生命故事,不斷地看見自己,腦子出現的都是一些狗皮倒灶的念頭,非常納悶,這是我嗎?越坐越不安寧。

在一呼一吸之間遇見自己,這是場心靈探索的旅途。

結束禪七,山下的問題原封不動等著我回去面對,心裡卻掛記著遇見自己的驚喜,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見自己同時也照見自己的矛盾,不知何時可以再次與自己相遇,再次與自己約會。


恆久的我

◎汪芃

清晨失眠,起床聽一首哀傷到令人無法承受的情歌,那是青澀年少時曾瘋狂喜愛過的。但今早我想起的不是美麗愛情的哀愁,而是一些別的什麼。

在極度安靜的早晨,被多年前曾撼動心的旋律歌詞再度撩撥,於是能憶起自己的確真真切切那樣感動過。在經歷過許多之後,再度聆聽,發現當年簡單的自己竟能與今日的我有著同樣層次的體悟,原來當年那份迷戀無關年少無知,也並非盲目。

或是因為被生活的經驗磨損後,現在總不太願意自己受感動,易被動搖的情感似乎等同著軟弱;但聽著這首歌,了解自己曾是、或許也永遠會是這般情感脆弱的人,竟然,也帶著一點開心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並接受了自己。

有時生活中某個巧妙的時刻,某個相似場景,某個靈光一閃的直覺,某個雷同的姿態,就能告知自己,原來自己從未離去,我擁有的一直是同一個我。在人來人去熙攘卻寂寞的生命路途上,得知自我的確從遙遠的過去延伸到了現在,延展成一條細到難以察覺但是卻堅實不斷的連結,多麼令人心安。一個恆久不變的自己。


和盛夏一起造訪海島

◎尤思詠

我們的船劃破海洋,在一叢叢雪白浪花簇擁下往吉貝島駛去。破窗而入的強勁海風打亂一整船高分貝的聲音分子,隨著髮絲飛揚成無聲的興奮。

登上吉貝後,我發現這是個比澎湖島還低調的地方。如果把一整個夏天抽離,我想這裡應該會安靜地只剩下海浪來回撞擊碼頭的聲音。

下午時分大夥兒迫不及待地穿上救生衣,猶如一條條人魚久違了大海的召喚,接二連三地跳上各式塑膠艇,再由水上摩托車一次次地拖曳至外海,然後我們尖叫著、大笑著,隨著飛艇變換的花樣在海面上飛騰。我不禁羨慕起那些黑得發亮的海洋牛仔們,他們駕馭著水上摩托車就像駕馭著一切,怡然自得地呼嘯在海面上,越過一波波浪頭訕笑我們這些忘了本能的陸地動物。但當我得知水上摩托車所排放出來的廢油謀殺光了吉貝海域的珊瑚礁時,那些迎風牛仔的帥氣畫面頓時萎頓了不少。

夜晚的吉貝因小店們的橙黃燈光燃起一片熱鬧,我們選擇騎著機車探向另一邊深埋於夜色的禁區。吉貝後山的靜謐莫名奇妙地營造出一股詭異氣氛,讓大夥兒繃著神經猛催油門,在經過三次領隊迷路的插曲後,我開始後悔自己不該闖入這不屬於活人的地盤。小丘上的墓碑一閃一閃地反射車頭燈、矗立在某個轉彎處的斷垣殘壁似乎隱藏著一抹黑影……。當大家終於看到熟悉的小鎮燈光溫暖地蔓延在眼前不遠處時,身後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也只攫抓住我們飛馳而去所留下來的歡呼而已。

三天之後我帶著一身海味和陽光色皮膚告別這個只有在夏天才會浮現在人們腦海中的島嶼,忽明忽滅的岸上燈火打成一組只有我懂的摩斯密碼,提醒我無論如何都要記著海洋的味道。


神秘魔法戀

◎克蘭泰

凱羅已經幫我剪了兩年的頭髮。

我不習慣畜長髮,記得凱羅也說過我的頭型不適合長髮。我的髮質粗硬,頭髮只要留到了某個長度,整顆頭就宛如大刺蝟。不管或削或剪或平推,凱羅對於理出簡單俐落的髮型十分擅長。她說這樣的髮型最Man最帥。我曾經見過凱羅的男友來接她下班,也是一頭短髮。

可是從兩個月前,凱羅執意幫我換髮型。髮流、髮質當下都不成問題了,經過熱燙,三千髮絲服貼順暢。為了勸說我額外買下神奇的燙髮膏,凱羅拿出好多雜誌,指著當紅韓國男星的照片。

沒錯!裴勇俊和Rain都蓄著夢幻的長髮。

凱羅拿著削刀在我頭頂上揮舞著,打薄再打薄;我從鏡子裡瞧見等候區沙發上坐著一位挑染了波浪般長髮的大男孩,他翻著雜誌,偶爾抬頭撥開額間的瀏海盯著凱羅看。

我問,是下一個客人嗎?凱羅小聲回答。原來這位長髮飄逸的男孩是她男友,新男友。


◎伊格魯

無論搬了幾次家,女人房裡總有一盞檯燈,從未點亮,卻一塵不染、潔白如新。

她一直在等待,有天他會回來替她點亮那盞燈。

那年,她為了高中聯考衝刺,而他,是一位三十好幾的家教。每晚,他總會點亮那盞燈,溫柔地拍拍她,「加油吧!」「嗯!」她愛他,為了他,她瘋狂地唸書,只為交出好成績以換取他的微笑。

她成功地考上了好學校,但最後一夜,他卻讓她心碎。

「對不起,我只把妳當成學生……。」他就這樣走了,留下傷心的她,和那盞檯燈。

終於,她又再見到他。「嗨!」他自然地問候,在她耳邊自動消音。她看著他,禿了大半的頭、肥胖的肚子,以及他身旁那位黃臉婆。

回家後,她忍不住笑了。原來自己等了這麼多年,守著的,只是個愚蠢的夢。

她試圖點亮那盞檯燈,這才發現,它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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