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三十禱文

圖◎阿尼默

◎庸深 圖◎阿尼默

在天矯首，在地塗炭，在奈落之底，在無盡的日常與非常中戰鬥。我並不孤單，但也只能孤單。連繫與不連繫，接取與不接取，同樣使人痛苦、負疚、綁縛。

我所尋求的是終極且唯一的解藥，飲鴆是廉價糖衣，愈多愈苦澀的茵陳：某一天我放棄抵抗，某一天徹底投降；某一天奮戰到最後一刻後失速，某一天如如不動靜定如天堂。在這每一天每一天中，只希望你記得你明白，我畢竟從未想過要放棄。而這已經足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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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過城市興起又衰敝，文明如初訪野地的鐮刀般被憑空割取。生存是一場不止息的競爭，而無論勝敗，戰爭剟喪魂靈平添無比痛苦。勝利時亡者的歎息悠悠纏繞，戰敗時長空烽煙令人窒息。那沒有理由不是地獄。

我也見識鄉愿的甜蜜，口裡的甜蜜一樣是毒，你倚賴、軟弱、給出權柄交換虛空樓閣，人們異口同聲相濡以沫，一方池塘真的可以是世界的全部。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竭澤而漁的恐懼如影隨形，耳裡依舊聽見海上的暴風雨，那嚎，那聲聲呼喚。

你所不知道的是你早已將自己吊上自由意識的桅杆，將自己遠遠流放。解構國族、解構愛欲，解構家園的渴望。如此孑然只因你無法忍受絲毫的重複與相同，只因你堅持深刻見骨才是你所樂見的生命實像——在那一無所有之中忽然興起的城市，無比複雜的簡單構造，拆分個別元素都指向同一種神聖的內在連結，一種穩靜的神性，時空中切磋琢磨至於剔透的光芒，那是你內心骨殖之火的具現。

可是在那之前，為了航向迷茫大海，你竟自願令所有曾給予指引的座標系失靈。你奮力搖晃那船，不知它傾倒之後還能否在顛倒的世界裡轉彎。

如何譬喻並不重要。你只祈求活得夠長，能將這一切再度兜攏成環。明白如果你中道而死，將死於最難堪的不諒解與未完成。你向來是自己最嚴厲的裁判。但你內心還是有著圓滿的盼望。只因不知道該對世上的哪個人如何描述，你白費唇舌說了再說，連自己也開始不相信那對你而言幾乎是唯一真實的實相。

可是我相信。

所以讓我為你祈禱。我願你有激情有穩靜，有信心有寬容。我願你與人連結而不失落自我，天明後不發怒，天亮前不輕諾。日光底下不停止盼望，月光裡頭不論斷。晨星與暮星之間，記取幸福，記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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