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 別來本無恙

國鳳

星期一，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她收到了他的電子郵件。闊別五年，偶爾會從共同朋友的口中聽見他的近況，但她總是很巧妙地避開相關的話題，彷彿自始至終他和她一直是兩條平行線。如今，這串熟悉又陌生的郵件地址突然又出現在她的世界裡。她看著螢幕發愣，職場倦怠的鬱悶情緒瞬間被未知的惶惑取代。那篇未讀的信件彷彿是顆未爆彈，她伸手點閱的那一刻，就會將故作鎮靜的自己炸得灰飛煙滅。

基於好奇，或者念舊，她還是在休息時間讀了他的電子郵件。闊別五年，他將從美國來台灣出差一星期，之後還得前往新加坡。他問，「別來無恙？」還說他想趁此難得的機會，跟老同學們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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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也沒想就主動撥了電話給他。他的聲音還是一如往昔，低沉飽滿，說話不慍不火，不疾不徐。她想起他們初次約會的那一天，盛夏午後，豔陽似火，他和她皆滿身是汗，坐在大學校園餐廳外的草坪聊天。她記得他點了冰拿鐵和一塊蔓越莓貝果，她則買了一塊難吃到了極點的鮪魚三明治，她才咬一口就胃口盡失。細心的他看出她的困窘，主動拿貝果換走她的三明治。

她一只以為他能永遠像這樣，一眼就看穿她的所有心思。

他們始終沒有真正在一起。隔年秋天，他和台灣同學會裡的一位女孩交往，她因故休學一年，於是他們漸行漸遠。這段時間，他還是在天際翱翔，她卻始終在海裡沉潛。

他們約好一起喝杯咖啡，日子就訂在他離台的前一天中午。

短短一個星期。她該如何在短短一星期內做好萬全準備？瘦身十公斤？採買一套最完美的戰服？市面上充斥各種「教妳初次約會就擄獲他的心」的教戰守則，就是沒人有一套應付舊情人的標準流程。

她渴望他能看見她的所有面向，她這些年來的心路歷程。可是，當她只能選擇一種妝容，一種髮型，一套服裝，她該如何用一杯咖啡的時間，才能在他的藍天畫下永恆印記？

從星期二開始，她暫時不去每天下班都會造訪的麵館。她徒勞無功地改吃水果沙拉和白吐司。她走進那些她鮮少走訪的日韓服飾店。她開始點閱一向嗤之以鼻的星座運勢和塔羅測驗。

豈料，星期五的傍晚，他捎來一封道歉信。他必須提前飛往新加坡。得知計畫有變，她心中的大石瞬間沉入海底，激起的沙塵是失落也是鬆懈。然後，星期六的中午，她發現自己居然感冒了。咽喉的不適讓她格外想念闊別數日的陽春麵，再次造訪，卻錯愕地發現熟悉的麵館因老闆住院，暫時停業。她只好改吃隔壁的。

別來本無恙。如今，卻像是一切都走樣了。她愣愣地盯著眼前這碗味道詭異的番茄湯麵，然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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