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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李紀/【私の悲傷敘事詩】 情念 - 下

2019/01/08 06:00

圖◎michun

◎李紀 圖◎michun

睡了一會兒,簡靉醒來。她說打擾了,也為她造成的麻煩抱歉。我沒有單獨和她相見過,只知道她有交往的男友,一場在港都高雄我原本要參加但因事沒有出席的活動,她結識了男友。後來,我們在一個藝文活動碰面,我給了她通信的地址,常常會接到她的信;談的是一般事況,她知道我愛用的稿紙以後,常常寄來給我,是一個開朗熱情的女孩。

在台北的大學修習英文,也副修日語的她,喜歡文學,卻沒有真正在寫作。她會剪貼我發表在報紙副刊的小說,在信中分享她的心得。我和春天女孩交往期間,她約略知道,卻從不問我相關的事。對我來說,她一直只是在台北念大學,一位可愛但並不親近的女孩,只偶爾在信件讀到消息,在我用她買給我的稿紙寫作時,會記得她的體貼人意,我也默默祝福她的戀情。

那晚,我們不眠地交談。她坐在床沿,我在書桌前的椅子。談著談著,我們走到室外露台,四周的住家燈都暗了,只看到盞盞路燈的光影,偶爾有車輛經過的聲音,車燈閃過又暗了,天空沒有什麼星星,也沒有月光。因為頂樓加蓋的其他房間,也有房客,是醫學生,已睡了。我們低聲談話。簡靉告訴我,她與男友分手了。因為心情不好,才想到來台中找我,散散心。

第二天,我們一起到台中公園划船,並在市街逛了一下。去辛發亭吃蜜豆冰,在一家咖啡館午餐,喝了咖啡後,我送她到火車站。因班車時間要等,改搭公路局國光號回台北。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我和簡靉熟稔起來。兩人招了招手,看著巴士,駛出車站,我才回到住處呼呼大睡。

就這樣,我和簡靉交往起來,幾乎每個月的週五,她都會從台北來台中,在我住處留宿。期間,我也常常接到她的信。一些日常生活的感懷,謀業的狀況等等。信裡親密的語氣更把兩人連繫起來。梨花的影子幾乎從心版模糊掉,春天女孩的笑聲也彷彿遠去,感覺有些空虛的心就漸漸被簡靉的氣息填光了。

簡靉的家在港都,暑假會回去一段時間,有一陣子還讓我感到不太習慣。一個月不見,她從台北回到自己家,應該享受親情之樂,應該還會停稍久。這麼想著想著,我從報社回到住處的一個黃昏,看到等候在住處大門附近的她。還是一樣帶著包包,像要短程旅行的樣子。

我帶她到一家叫做「後引」的日本料理店吃晚餐,走一小段路繞過市政府就到了,回到住處也近。我們吃了一些壽司,也喝了清酒。帶著一些酒意走過暈黃路燈照著的市街,兩人牽著手。簡靉突然說像不像一對情侶?我笑了,她也開懷地發出笑聲。當晚,我們情不自禁,親吻起來。在單人床,兩個人的身體緊靠著,好像相互尋求連帶感,互相脫掉衣物,在對方的肉體烙下印記。

比起梨花冷漠的外表下的熾熱,比起春天女孩天真無邪的情懷,簡靉有著更具女人味的成熟。如果說,梨花是冬天,春天的女孩適當地顯示了她的季節感。那麼,簡靉應該就是夏天了。從玄冬、青春到朱夏,不同季節感的戀情對象在我心的版圖描繪不一樣的季節風景。朱夏,紅色的夏天,我感覺到簡靉的情熱,一種燃燒的男女之愛。既是心靈的,也是肉體的。

〈夜的體裁〉

月光從窗口伸進一把剪刀

把我們裁成一個人

為了逃避現實

捉迷藏的遊戲夜夜存在著

有時是用妳柔軟的前胸將我覆蓋

有時留著我的背肌

面對張牙舞爪的夜空

從來不願拋露我們的臉

讓我守護著妳吧

讓我守護著妳吧

祇一個人受苦就可以了

沉溺在水平線下

海的渦流輕蔑地移轉我們死魚般的

身體

這是我以「女體詩抄」為輯名,在《草笠》發表的詩作之一。似乎想在暗鬱的現實中經由肉體的撫慰來穿越時間的灰暗。戀愛的情念像火,也像光,給人溫暖也給人明亮,給人希望。從離開南方的家,經歷軍旅,再回到學校修習完大學的學業。投入社會,教書以及新聞記者的工作。在省城台中的我,一面寫詩,寫小說,也參與詩誌的編務,但對於人生也感到茫然。自己的未竟之路要怎麼走下去?有時我也會自問著,並且嘗試找答案,但並沒有自己滿意的答覆。

在詩行,在小說的情節,都顯露我人生的投影。存在主義或說實存哲學被談論著、一些譯介的書在文學青年之間流傳。1950年代就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卡繆及1960年代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沙特的一些小說,哲學,以及1970年代帶動女性主義風潮的西蒙.波娃,也都是顯學,我也多少沉迷其中,自己的言說以及生活觀不無受到影響。青年過敏症的煩惱加上一些淺薄的哲學意味,成為留著長髮特立獨行的樣子,但心裡是徬徨的。

簡靉回到港都的家繼續她的暑假,寄來一封長長的信,她要我利用時間南返,一起度過共同的時光。有了肉體的連帶以後,感覺不一樣,人間關係更為親密起來。友情與愛情畢竟不同。雖然有所謂的柏拉圖式的愛,但不經過肉體之門真正的男女之愛不會成立。也思念簡靉的我,選擇了一個假日回到高雄家中,在家裡住了一晚,次日就依信上之約,與簡靉在愛河附近的大業書店見面。兩人約略在書店看了一下書。這家書店是高中開始寫作時常利用課後時間去選購文學書的場所,在五福路上,距港口和愛河都近。

我們漫步走向愛河。上午的時間,陽光照在河面反射出強光,不像黃昏時有人划船。沿著河邊的散步道,愛河一端通向港灣,另一端是人工運河。似乎引入家戶或小型工廠排放的廢水,一條原本浪漫的河川,因為被汙染而失色。我想起高中時代與梨花一起在愛河划船的往事,但我沒有說出來。過去的戀情和現在的戀情在一樣的場域連繫起來,男與女的人生際遇有偶然也有巧合,印拓在時間的布匹或許也印拓在流淌的河水。

在鹽埕的堀江市場吃了虱目魚粥和菜粽。這也是記憶裡和梨花一起的經驗。一條長長的商店街、一些舶來品衣飾店穿插在飲食攤之間,男男女女穿梭在巷道,擦肩而過。這樣的記憶重現,但過去與現在不盡相同。用了簡單的午餐後,我和簡靉又走回五福路,在大業書店對面的一家咖啡館坐下來。一面喝咖啡,一面看著大業書店,想像從前自己揹著書包走進去,買了A.紀德的《地糧》走出來的情景。坐在我對面的簡靉看著我,她並不知道我想著什麼,只是對我微笑著。

簡靉提議去她家坐坐,午後我們沿著五福路走過愛河上的橋,走過一座天主教堂,走過高雄女中校園,走向簡靉的家。併了兩戶的一座透天厝,樓下是診所,樓上是家屋。走過診療室時,簡靉向她的醫生父親介紹我,但只相互點了頭,我們就從一樓後側的樓梯走上樓。媽媽外出,只有阿嬤坐在起居室的搖椅,我趨前向她致意時,她老人家伸出雙手緊握我的手,對自己孫女帶來的男友很親切地招呼。

簡靉的房間放了一架鋼琴。練過琴的她回到自己房間,喜歡彈彈鋼琴,我站在窗口向外望時,她的鋼琴聲盤桓在我耳際,小奏鳴曲的輕快音韻讓暑夏的悶熱清涼起來。鋼琴聲停止後,簡靉走向我緊抱著我,我們擁吻,感覺又溫熱起來,簡靉提議出去走走。向仍然在起居室閒坐的阿嬤打過招呼,走下樓,簡靉走向她父親說了幾句悄悄話,我們走出她家。

在五福路走了一陣子,簡靉揮手叫了一部計程車。去覆鼎金的金獅湖走走吧!她說。原來這是一個水利的人工湖,灌溉用的湖。周邊打造成像一個小公園,湖上還設置了涼亭。我們並沒有在小公園走走,而是進了一家開設在湖畔的旅店。進入房間後,我們像延續著在簡靉家裡她房間內親密擁抱、相吻的樣子,簡靉比在自己的家更率性地對我示愛,就像點燃的焰火熾烈地燃燒開來,就像我在〈夜的體裁〉詩裡相互用肉體守護對方的情景。

一直到黃昏時分,我們從午睡醒來。看著窗外的陽光暗下來,才穿好衣物離開。我送簡靉回她家後,又回到自己家裡。看看家人在夜晚一起晚餐,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從服役以後,家已經變成我短暫停留的地方,有些像少小時候寄居在外求學。但少小時會感到孤單,進入職場後的離鄉感覺是成鳥離巢,是應該成熟面對的生活情境,不是孤單而是承擔自己責任的某種考驗或壓力。

入睡時,想著黃昏才分手的簡靉,她應該也入睡了。腦海裡浮現著躺在身旁睡著了的她,就像夏天一樣的女孩,熱情爽朗的她已在我心裡占據了一個位置,又把我空虛下來的心填滿了。熾熱的情念彷彿為徬徨在人生之途的我敲打著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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