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羅毓嘉／中元酒鬼

◎羅毓嘉

今年閏六月，鬼月久久不來。恐怕不只是鬼啊，我都給悶壞了。

好容易七月初一。鬼門開，酒吧的空氣裡，朋友間嘲笑著――是去年鬼門關了都沒回去？還是終於放暑假了出來透透氣。這些人。其實從來不怕鬼，但愛看恐怖片，更愛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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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是這樣：七月正半，超渡野鬼孤魂，餓的不餓的都來吧。也兼洗手洗臉喝酒，眾仙在前，人世在後，鬼火幽冥是半城的黝暗想像出來的孩子。賽豬公現在也只有幾個地方做了，小時候外婆做過一次爐主，小鬼們跟著拜，跟著拜完了更重要的是跟著吃。聽著丈公、屘叔公喝著酒說著家裡事，講多了我不愛聽，跑去宮廟面前看戲台熱鬧。轟轟烈烈，回來又聽媽媽說屘叔公要跟人借錢。

媽媽把我推開。我說，不能喝酒嗎，為什麼他們都可以喝。

後來才想起說不清的家族裡面，很多人都是鬼。離鄉鬼。厚臉皮鬼。不務正業鬼。病鬼。癆鬼。色鬼。酒鬼。該如何超渡孩子的憤怒的父親，假如他。從未擁有一個愛的母親。幸好我有。一個愛的母親。我只是愛喝。喝到醉茫茫，還自動導航回家。安全的每個週末，媽媽說，你不要哪天就在中元我們給你一起拜啦。

呸呸呸。

搬回宜蘭家裡之後，我家中元一向拜得早，尤其簡單。

老媽傳了牲禮素果餅乾，向來不太喝酒的老爸則默默搬出一箱啤酒。我驚呼，哇，金牌台啤，還中元特別版，有六種專屬小怪物。

老爸遂幽幽地說，對啊，拜這箱看夠不夠召喚我們家那隻、平常都流落在台北街頭的酒鬼。

反正拜完了，就供在冰箱裡；酒鬼看在酒的分上，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常回宜蘭看我呢。老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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