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金魚
我的好朋友白居易是雜念界的頭號交椅，他的詩作中，充滿了對於人生小小幸福的感想，與對於小小不舒服的無病呻吟。
鐵一樣的事實是，他從少年就哀嘆自己命不久矣，中年時不停說身體不舒服，但是他卻一路順順利利的活到七十，壽終正寢。所謂「會哀的不破病」，就是他這種的。
當然，他的人生也有遺憾，就是孩子們大多早夭，只有一個女兒阿羅平安成人。由於無子，所以他將最投緣的姪子阿龜帶到家裡來養。這麼囉嗦的老白，當然要替姪子與女兒寫詩：
有姪始六歲，字之為阿龜。有女生三年，其名曰羅兒。
一始學笑語，一能誦歌詩。朝戲抱我足，夜眠枕我衣。
汝生何其晚，我年行已衰。物情小可念，人意老多慈。
文字淺顯，但是對於孩子的觀察頗見真情。阿龜順利長大，走上仕宦之途。至於白阿羅，人生卻不這麼順利，在父親安排下，她嫁了個青年才俊、生下一兒一女，一雙外孫帶給白居易很大的安慰，他自然又要寫詩：
玉芽珠顆小男兒，羅薦蘭湯欲罷時。
芣苢春來盈女手，梧桐老去長孫枝……
但是，人生最靠北的就是那個但是，就在阿羅產子後不久，丈夫忽然去世，她只好帶著孩子回娘家。篤信佛教的老白為了安慰女兒、也為了自我寬慰，又寫了詩「何煩更請僧為侶，月上新歸伴病翁」，月上是維摩詰菩薩的女兒，這兩句詩的意思其實就是：女兒回來陪我這個老病人，就不用勞煩和尚們相陪了。
只不過十年時間，白居易也撒手人寰，帶著一雙兒女的阿羅又如何維生？這些在史書上就沒有記載了。
白居易的人生與家人，都多虧了他的囉嗦，才得以被記錄下來。只是，孩子們會長大，不論父母怎樣嬌寵保護，總得往前走、總得受傷、總得失去，我不禁想，當白阿羅經歷了人生中的種種苦難，在她年邁時重讀父親的詩作，會是什麼心情？
（故事網站（https://gushi.tw/）共同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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