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顏慶章:緬懷國際法的泰斗--彭明敏

2022/04/10 16:13

顏慶章盛讚彭明敏有豐富的學術底蘊。

(顏慶章提供)

顏慶章

(顏慶章曾任財政部長、我駐WTO大使)

1966年我進入台灣大學法律學系就讀,二年級修習「國際公法」課程,即聽聞彭教授是這領域的泰斗。因兩年前發表「台灣自救宣言」,得罪政府當局而被禁止授課。我於是無緣受教門下,但因對這學科的高度興趣,在法學院圖書館目睹彭教授國際法巨著,喜出望外地借出詳細研讀,並一再延長借閲期限。有次逛牯嶺街的舊書攤,發現有一本水漬斑斑的彭教授巨著,立即興奮地買下,這是我濡染彭教授學術底藴的開端。

1970年彭教授繼續被政府全天候監控,但因國際友人秘密協助而脫逃瑞典,嗣後輾轉到美國,直至1992年11月,始能返回台灣。這段歷史片段,是台灣人民所難以完整知悉或隱諱避談的禁忌!

我首次面見彭教授,是在1995年的下半年。當時我是總統府第一局局長,總統為李登輝先生,他們二位隔年都將競選總統。強力支持彭教授的是當時台北市第三信用合作社林董事長誠一,李總統獲悉林董事長是我台大法律系的學長,囑咐我能否與彭教授晤面。於是在林董事長的安排下,爰與彭教授有啜飲一杯咖啡的雅緣。

彭教授謙和又洋溢智慧的談話,我帶回給李總統的訊息,是彭教授必將代表民進黨參選。之後約十年時間,我因先後出任財政部政務次長、財政部長、駐WTO首任大使,未有機緣向彭教授請益。倒是多次親聞辜董事長寛敏的讚譽,彭教授於總統大選後,竟奉還所剩餘的政治獻金,令我愈加敬佩彭教授珍視情義又不取錢財的高貴情操!

彭明敏曾與顏慶章等聯合編撰「台灣與WTO」。

(顏慶章提供)

2005年5月,我卸任駐WTO大使職務,彭教授頗為關切台灣參與WTO的經過,於是有多次的詳細晤談。他展現國際法泰斗的睿智,提出許多法律層面及國際事務的意見。經充分肯定我捍衛國家尊嚴的成就,認為陳總統頒授「二等景星勳章」殊榮外,仍應為我舉辦一場「臺灣與WTO」研討會。2009年元月由「臺灣國際法學會」主辦,彭教授親臨致詞,並集結五篇「專題論文」及三場「議題研討」,滙整成300頁的書籍,俾能信而有徵記錄我的工作實績。

他不捨我遭遇無端的誣衊,已讓我有難以言喻的感動。更令我由衷敬佩的,是他探究歷史真相的堅持,尤其判讀國際事務的敏銳能力。經由如此情境,彭教授與我於是開啟了彌足珍貴的「忘年之交」!

他驚訝我詳讀過他國際法的巨著,並自行溯源世界級大師Oppenheim及Lauterpacht在1956年出版的兩冊巨作 “International Law “。我也特地買了一本中文的國際法暢銷書,它堪稱逾90%剽竊他的原著。在詳加比對並稍有憤怒之餘,好奇問我何以有如此發現?我回告他原著的字裡行間,留給我深刻印象,從而閲及暢銷十餘年的剽竊版本,讓我有似曾相識的疑問。彭教授謙稱對GATT/WTO不甚了解,但又充滿學習的樂趣,從而也是我們經常交談的話題。

十餘年來,彭教授關心國是一如往昔,尤其1996年民進黨重返執政後,在期盼台灣邁向正常化國家的驅使,經常撰文刊登報紙。內子與我雖不捨他健康狀況的漸趨弱化,但展讀學貫中西暨幽默風趣的落筆,久而久之,雖不免有暮鼓晨鐘的無奈,但仍欣喜彭教授猶能抒發心中的磊塊!

去年9月21日,彭教授親筆題贈內子與我「絶筆集」,在淚眼模糊中,我們清楚凝視著彭教授「自序」的最後一句叮嚀:「一個中國,一個台灣,早已是鐵一般的事實」。數個月前,彭教授親自打電話給我,氣若游絲地說了許多感謝的話語。我隨即回電彭教授的長期得力助手吳慧蘭女士,確認彭教授是在向朋友逐一道別。內子與我知悉彭教授早已規劃一切身後事宜,竟如此週到地再三致謝!我們在淚眼相望之餘,愈加崇敬彭教授永久長存的仁者典範!

彭教授享有近百年的嵩壽,承蒙主耶穌的寵召。痛失這位良師益友時刻,是在淬煉我們的信心,他必將化為守護台灣的天使!而儘速實現他的叮嚀,也是我們向彭教授湧泉以報的必要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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