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三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7 業務員小戴

◎陳翔羚

小學時期，我們那條街多是以家庭代工餬口的人家。有個叫小戴的叔叔經常來推銷家電產品。

同街的家庭主婦們，就屬母親跟他接觸最早最久，他常遊說母親分期付款購買家電，每月只要繳出七、八百元，再加點利息，就能擁有家電，改善生活品質。在遊說期間，也有不少的街坊鄰居來勸退母親，要母親千萬不可分期付款，因為一旦分期之後，欲望就會像洪水猛獸般，永遠無法節制。也有的人認為買東西就該一次付清，何必白繳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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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對於分不分期，著實考慮了一段時間，但或許，就是因為小戴這「改善生活品質」的說法，讓母親在枯燥的日子裡多了些綺麗的想像；也或許，母親覺得如果擁有了這些家電，孩子與同儕之間的生活水準就不會有太大的落差。於是，母親開始向小戴分期買家電了。

此後，我們家每年都會添購一、兩樣新的家電。小戴的業務，包山包海，凡是跟他訂購的家電，好像都不用擔心保固期限的問題，電視機的天線調整，找小戴；洗衣機的髒汙清除，找小戴；就連冷氣機的濾網清洗，也找小戴。小戴經常是白襯衫來，黑襯衫離開，母親對於經常麻煩他，自然是過意不去的，有時候，便會留他吃個晚餐或送點水果答謝。鄰居們或許是看到我們的家庭生活確實改善了，而經濟也沒受到影響，也開始找小戴分期買家電，所以，經常可以看見他走家串戶，非常忙碌。

小戴有個原則，就是每家每戶分期不得同時超過兩樣家電。記得有次，母親因趕工忘記繳款，緊張地帶我去經銷站找小戴，準備交錢時，小戴從抽屜拿出簿本，裡面夾了張收據，原來他知道母親不是故意拖欠，就先幫忙付款。我曉得那簿子裡面全是記錄各家的家電數目與付錢日期等細目。他總在一樣家電的分期日快要結束前，就跟母親建議可再添購哪樣家電，以符合我們實際需求。在兩樣家電分期尚未付清之前，如果母親還想加購第三樣家電，他就會勸說母親打消念頭。

聽從小戴的建議，我們添購家電的順序，是從生活需求開始，慢慢才轉移到休閒娛樂。所以，我可以和哥哥在週末的夜晚窩在母親房裡，有時吹吹冷氣，有時通宵看錄影帶，跟上港劇的風潮；也得以在微波爐剛流行時，就享有快速暖食的體驗。

由於小戴的原則與堅持，那期間似乎沒聽過哪家信用不良付不出錢。生活不殷實的小巷人家，都因為信任小戴逐步改善了家庭的氛圍。我總覺得他不只是一個業務，某個層面來看，他更像家庭生活的規畫者。

後來，因為都市更新，搬離了那條巷子，小戴遂漸漸遠離我們的生活圈。又後來，信用卡開始普及，偶爾談到分期付款的事，總不免還是會想起小戴。●

【評審意見】

小時代 ◎阿盛

描寫一個家電業務員，雖是普通人，推銷產品時自有獨特作風，不卑不亢，敬業、勤奮、有所為有所不為，有自尊心也有助人意。作者寫小戴一人，其實也寫出一個小時代的庶民生活，真情自然。典型小中見大的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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