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三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4 沉默

◎許勝雲

男孩如瘦弱的貓，瑟縮於市場灰撲撲的角落，望著遠方。遠方是張嬸忙著將青菜過磅，裝進塑膠袋的場景。午後三點，人潮愈來愈多，男孩始終不清楚為什麼過年要買這麼多菜，他只知道等領了工資後的張嬸，答應帶他到離市場不遠的服飾行，添購一套黃色卡其制服。

在等待過程中，男孩偶爾會站直身子，伸伸有點痠疼的腰，也時常露出有點焦慮的眼神，望向從這頭看過去，隱約可以看見服飾行招牌的店舖，也經常溜出市場，快步跑向服飾行轉了一圈，確定服飾行仍在營業，心頭擱著的巨石才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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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父親過世後，張嬸常在菜販忙不過來時，到黃昏市場幫忙賣菜，比如端午、中秋、過年，或連續幾天的假日，張嬸就有機會賺按時計酬的工資，每次看到張嬸清癯的身影，男孩始終快樂不起來。

男孩如瘦弱的貓，繼續瑟縮於市場灰撲撲的角落。太陽下山了，張嬸擦了擦手，接過幾張鈔票後，帶著男孩快速穿梭市場裡的幾個攤位，挑了隻雞與買了一條巴掌般大細長的豬肉後，拐進雜貨店挑了十幾顆雞蛋與一瓶醬油，一瓶沙拉油後，滿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而她手上的錢似乎不多了，只剩下幾枚銅板。

尾隨於張嬸身後的男孩，顯得有點不安了，頻頻回頭看著那家還未打烊的服飾行。他想催促張嬸繞過去，順便挑一套黃色卡其制服帶回家，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因為他知道張嬸手頭上的錢已經不多了，再怎麼湊也買不起一套卡其制服。

張嬸看出了男孩的心事，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說：「別擔心，媽媽會想辦法，過年，我們總要採買些年貨吧！走，先把這些年貨帶回家，我們就去買衣服。」

除夕夜。從家裡出來的男孩，尾隨張嬸穿越市場。已經七點多了，市場裡的店舖大部分打烊了，他們來到了這家服飾行店舖前時，張嬸突然停下腳步，沉思了徐久才緩緩走進門。

老闆非常客氣招呼著他們，但張嬸遲遲沒有說明來意，男孩顯得有些不安，瞄了一眼掛在牆上那些卡其制服，不自覺低下頭來。老闆很有耐性等候張嬸開口說話，當張嬸低著頭，以非常卑微的語氣懇求賒一套黃卡其制服給男孩過年穿，而服飾行老闆卻沒有及時回應時，男孩的頭垂得更低了。

時間彷彿靜止了，靜寂無聲。

老闆抬起頭，看著男孩，似乎想說什麼又沒有開口。走出櫃檯，背著雙手踱著蹣跚步履。老闆沉疑一會兒，答應了。

「今天下午，這個孩子已經來了好幾趟了。」

那年，男孩終於有一套新衣服穿，不過，張嬸遲遲不敢開口，以及等待老闆回應的場景，似乎在男孩的腦海裡定格了，男孩無法忘記。踏出服飾行時，男孩的眼角泛著淚光……●

【評審意見】

卑願 ◎顏崑陽

這篇作品描寫一個窮人家孩子卑微的願望、尊嚴與哀傷。文字簡潔、流暢，以刻畫人物的動作、表情暗示他的心理，帶些極短篇小說的性質；故而能用細緻的敘事手法，含蓄示現這對母子默默無言地承受窮困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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