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甜埂田／好時之吻

圖◎阿尼默

◎甜埂田 圖◎阿尼默

與好友Derek與Shrek赴嘉義參加C婚禮回程，沒趕上預定火車，改搭下班，無座票三小時，心思亦是縱情後的疲軟，於茶水間席地，仰看傍晚人潮漸滿。中間Derek向Shrek討了水喝，又要了些零嘴，一來一往絮聒，此時車廂門開，列車長走了進來，撞見他倆互動，竟然驚呼：「等等，妳給他什麼東西哪？」

一喊全車都醒了，Shrek一臉詫異，遞向Derek的手凌空停住，被那問句逼著，只得在眾目睽睽下攤開掌心──是C婚禮的喜糖──這對早在美國結婚回台補辦婚宴的新人，特地從美國攜回HERSHEY’S KISSES巧克力分贈大家。也是精製過的意義，握在手心粒粒形似水滴，輕輕拈起，像為時光逗點，銀亮亮地，列車長定了定睛：「噢……我以為妳給他戒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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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是會看錯啦。所有人都笑了，笑聲熱融融在車廂內化開，滋味很好，也想把喜糖分給列車長時，列車長只笑著擺擺手，走遠了，又折回來，神祕兮兮說：「那麼幫我一個忙好嗎？等會賣鐵路便當的推車小姐經過，你們把她叫住，把這糖給她好不好？」我們聽得一愣一愣，他要我們放心，「她會以為你們要買便當啦。」一邊划著手勢：「是一個腿長長的小姐噢。」

像被分享了好事，隨後每次車廂門的開闔、每雙行經的腿都能引起我們注意，長腿長長，我向來覺得那推車低詢、微微頷首的姿態彷若鷺鷥。兜售熟飯的鷺鷥。而我們像隨風張望的青秧，因為等待，無座票的回程不那麼無聊冗長了，卻也因為等待，浮躁的心，眺得時間更為細瑣漫長。

待了一小時，便當聲終於近了，車廂門一開，Shrek與我快速交換一眼，旋即把手上喜糖推到Derek手中，嘿這搭訕事兒就交給Derek了！沒料到這步，Derek怔望著我們，Shrek推了推他，要他快點。

我們盼了好久的鷺鷥小姐其實阿姨年紀了，便當飲料礦泉水，眼步俱輕聲亦微，有張慣匿於推車後的臉。於是當鷺鷥聽聞Derek喚她，竟不是為了便當時，像驚了田水，她睜大眼，不加思索答：「我不喜歡巧克力耶。」

我們錯愕望了望彼此。

此時列車長默默從後頭現身，嘻嘻笑著並不說話，那鷺鷥阿姨，不，是小姐，彷彿知道了什麼，回瞪列車長一眼，轉身又銜起推車，繼續巡行田埂：「便當，有沒有人要台鐵便當……」

禾浪般高高低低。

像暗渡著什麼，風止了，我們懵懵懂懂地安靜下來，車窗外原本明朗的平原倏地也落寞了。低頭看C予我們的喜糖，芽狀的標籤上燙印著新人名字，參加過許多婚宴，總感婚禮縟節，細處尤見用心與周全。於是這斂於排場最末隨人贈散的喜糖，筵宴後的零味，延時更續情，我真捨不得吃，下意識也想留贈，HERSHEY’S KISSES，多盈亮的時光，像情人凝神，特經許諾的吻。

戒指般的心意，臨近了才覺回憶嗜甜，也已然知足知味。恍惚間鷺鷥小姐又被推車折送回來，這次她不問大家餓不餓、要不要便當了，禾浪青青，她行經時低啄了我們一眼。

一瞬發亮的吻，垂虹於她素淡臉龐，昂然而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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