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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呂政達／未來的逆算
圖◎幾米
◎呂政達 圖◎幾米
日本的科學未來館，有一個「未來的逆算」區，逆算，就是從未來倒過來算，反向思考的意思。
來到此區的電腦前，參觀者可以將五十年後希望保存的事物，像是藝術、環境保護、現在吃的美食或是生活方式輸進去，但是，並不是這樣就功德圓滿，電腦會問你未來你將投入什麼，隨著一年一年的虛擬時光隧道過去，電腦告訴你，如果人類不夠努力，你所在意的美好事物將化為子虛烏有。
很少有人真的願意去思考五十年後的世界吧，我們所熟悉的生活、對幸福的定義都會剩下來嗎？
過了五十歲的關頭，總是有點風吹來悽悽涼涼的中年，卻有了足夠的年歲回答，五十年前，我在做什麼？我會預料到五十年後，站在異國的電腦前，對著似懂非懂的日文，回答一個我也許不會知道答案的問題。
五十年，畢竟是歷史長河的小小轉彎。愈是想著這個問題，幽幽渺渺的，一粒蒲公英種子飛過天空的聯想，就愈是回歸到達摩祖師的師父般若波羅留下的那句纏擾心頭的公案：父母未生我前我是誰，父母生我後誰是我？往前想或往後想都不對，都同樣拋進虛無的時空，這兩句話卻啟發了達摩祖師東來，也開啟了中國禪宗的黃金年代，從此以後，每個坐禪者在疑情和不斷地反覆辯證中參詳這個問題，然後月明星稀，一根棒槌敲過來，是誰在想著這個問題呢？放聲大笑，或者仰天長嘯，問題就再也不是問題。
五十年後的人類，遙想著五十年前的祖先留下的遺產，每一代都在發想，我將什麼留給下一代，讓他們知道我在青少年打開音響初次聽見披頭四音樂的悸動，吃到第一口香草蛋糕時的乳香四溢的滋味，放心地不帶傘去淋一場西北雨，喃喃地告訴自己：「是啊，這就是我的幸福。」據說，照現在的環境破壞速度發展下去，五十年後，人類將失去淋雨或曬太陽的權利。
我後來聽說，那個未來的逆算區啊，無論你輸入的是什麼，最後總會給你一個悲觀的答案，科學家說。這是要逼人思索自身的處境。這樣想著，也許能稍稍給我一些安慰，因為，我輸入的是「文學」，但隨著科學的演算和電腦程式的運作，電腦告訴我，五十年後這個世界已不再有文學。
我還沒有辦法想像著那樣的未來，但隨即想起來，我也多日沒有買過一本文學書籍了。逆算，就從今日起，正在殘酷地發生著。
我希望五十年後，還有人記得給人寫信，還有人高興的時候唱歌，傷心的時候低泣，還有人忘記帶傘淋了一身的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為了種種理由微笑著。還有人在咖啡廳裡翻看著雜誌，等著一個身影的出現。
億億萬萬個昨日，億億萬萬個明日的交集。
等著億億萬萬個明日成為今日，星月皎潔，長河時明時暗。
於是就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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