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王丹／美國人如何面對奧蘭多慘案

◎王丹

號稱美國史上最大的槍擊案的奧蘭多慘案，造成上百人傷亡，而且涉及恐怖主義，同性戀，反社會人格等等重大議題，自然引起美國社會的廣泛關注與討論。正是在這樣面對社會危機的時刻，各種觀點的交集才更能反映出一個社會的基礎是否牢固。

社會心理學家理查．弗里德曼在19日的《紐約時報》上撰文呼籲，在悼念死難者同時，社會也應當關心那些倖存者，關心他們在遭逢巨大災難的時候難免會產生的創傷心理症狀。他反對過去的那種鼓勵倖存者通過公開討論災難細節來釋放心中創傷的做法，他主張應當讓倖存者們在強大的心理支撐下──例如由家人或者好友陪同──回到災難現場，他們不需要講述當初的災難細節，只需要靜靜地坐在那裡，親眼看到危險已經過去，通過這樣的方式可以擺脫內心的恐懼，重新回到生活中。因此，他也建議出事情的那家酒吧Pulse，應當重新開張，因為這樣的動作具有療傷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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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討論重點，當然就是媒體應當扮演的角色。在奧蘭多慘案發生的時刻，那名殺手在大約持續了三個小時的屠殺中，曾經短暫停止過一段時間，是為了打開手機，看臉書上已經出現的對這件事的報導。這充分說明了媒體在公共凶殺案中被利用的處境。雖然媒體的使命就是報導新聞事件，但是很多專家都已經指出，媒體對槍手進行的屠殺所做的鉅細靡遺、鋪天蓋地的報導，其結果很可能是促生更多的殺人凶手。學過犯罪心理學的人大概都知道，有些具備反社會性格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沒沒無聞但又渴望成名，當他們看到一個殺手在全國的報紙上被詳細討論時，他們多少會受到啟發，發現這是可以讓自己也一舉成名的捷徑。有專家曾經做過研究，在科倫拜校園事件發生之後不久，又出現了一系列類似槍擊案，但是當九一一事件發生後，這些學校的槍擊案突然顯著下降，原因之一就是所有的媒體版面都被九一一事件占據了，槍擊案基本上不會被登上全國性媒體，想成名的潛在凶手顯然也知道這樣的狀況。因此，媒體的不節制，可能就是社會試圖減少公共凶殺事件時，要特別處理的問題。《洛杉磯時報》在奧蘭多慘案之後就曾經發文呼籲，媒體當然應當報導慘案，但重點不應當放在凶手身上，讓凶手一夜成名；重點應當放在受害者身上，關心他們的處境。這樣的報導方式，或許可以用來平衡媒體的報導責任和報導所產生的負面影響。CNN主播在報導奧蘭多慘案時，一一念出了四十九位受害者的名字，但是完全沒有提到凶手的名字，也不播出凶手的照片，就是這樣的嘗試。

每個社會都會遇到很多類似公共殺人這樣的危機，它們不會消失，而我們要思考的，就是怎樣盡量減少和正確面對這樣的悲劇。台灣發生鄭捷在捷運上殺人的事件的時候，連續三、四天，台灣幾乎所有媒體都集中進行大面積報導，使得鄭捷成為頭版封面人物。我沒有證據，但是我會猜測，恐怕鄭捷內心難免會有一點小小的得意和虛榮心的滿足。在某些具有同樣反社會人格的人的心中，鄭捷的出現，會使得他們受到啟發和鼓舞。更重要的是，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還有多少人記得那些受害者的名字呢？媒體還有在追蹤這些受害者和倖存者們的故事嗎？沒有！整起案件，現在只留下了一個名字，那就是鄭捷。這，才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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