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楊佳嫻／【吾輩與貓】 貓及其體系

◎楊佳嫻

養一隻陪伴動物，就像修一門沒完沒了的課。新貓到來，不吃不喝，趕緊上網吸收知識以及參考其他貓友經驗談；逛到沒買過的罐頭牌子，趕緊搜尋看看有沒有開箱文、試吃文；貓第一次嘔吐，第一次打噴嚏，第一次拉肚子，主人緊張到胃痛，好像再過五分鐘就要論文口試。

每個新時代的養貓人都上網自修。網路上一筆一筆資料堆疊，稍微留意發表年分，還可以看出飼養專業的潮流變化。如今只讓貓吃乾糧，不曉得區分主罐副罐，沒學會看蛋白質脂肪灰分百分比，不曾動手汆燙過健康肉食試著餵餵看，簡直是惡人了，出去都沒朋友。養貓也有養貓的時尚以及支撐這時尚的知識體系，這些知識又合理催發寵物商品的衝動消費。是呀，知識體系也有它相應的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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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新時代的養貓人也都愛上網討拍。怎麼討呢，自然是貼出貓的惡行惡狀，添油加醋，跟全天下告狀，其辭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把書咬爛，喔唷是不是想跟書爭寵呀，把毛衣咬穿，啊啊是想念主人的氣味吧。注意到貓掌形狀、觸感與顏色，或貓額頭的氣味，或三角形透光複雜轉動的耳朵，就會引來其他貓族人「內行」的讚許。認真收看動物星球頻道「管教惡貓」，主持人談人與貓的相處之道，「你必須信任貓，貓才會信任你」，聽起來哲學得不得了。

貓甚至改寫了我的文學工作。比如說，以前課堂上教楊牧，喜歡挑內蘊身土不二意識的〈情詩〉、纏綿絕望的〈蘆葦地帶〉、昂揚緊張的〈失落的指環〉，現在呢，得再加上一首，〈貓住在開滿荼蘼花的巷子裡〉，反覆念「想證明什麼呢？光陰很長／很溫柔，像貓貓的鬍子」，噢，楊牧說貓貓呢，這膩著鼻音的聲響，讓人無限依戀。●

■【吾輩與貓】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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