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駿／台北大學法律學系教授、司法改革國是會議委員

近年來一般人民對司法體系檢討重點之一，似在刑案量刑過輕或不一致。比如說，長期各方所關注之殺人案件，對於未獲死刑宣判之被告，不免有以為處刑過輕或與他案量刑不一致之看法；又比如說，近來受注目之數起共諜案，似亦被論者以為有個案刑期過輕、數案件間量刑齟齬等問題。

其實，姑不論裁判者（法官以及未來的國民法官），因成長背景、人生閱歷等不同因素影響，故對類似案件恐有不同量刑，事實上，刑案之所以出現所謂輕判或是量刑不一致等情事，尚有制度上不得不然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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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竊盜罪為例，同樣竊盜行為，有親屬間與非親屬間之分，亦有闖空門與非闖空門之別，更有標的屬棄若敝屣抑或價值連城之異，因案情極其多樣，立法者不得不給予裁判者一定裁量空間。是以，我國刑法遂規定，犯竊盜罪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等刑罰。在此規定下，假設兩輛同車款同年份之雙Ｂ汽車失竊，如兩被告分獲兩年及一年有期徒刑之宣判，就被害車主言，二判決雖皆合法，但如從五年法定刑上限看，兩案可能皆是輕判；而就兩案被告言，竊取同款同年份之汽車，居然有一年刑期之差異，如無個別加、減刑期事由，這可能就是判決不一致。

刑案此種被以為輕判或是判決不一致場景，不僅存在經年，且非我國法所獨有，部分國家早已苦思對策。舉例言，美國及英格蘭（含威爾斯）在近二、三十多年間，便發展出量刑準則（Sentencing Guidelines）體系，藉由更細緻之量刑規範，一方面限縮裁判者量刑權限，另一方面，或許更重要的是，藉此增進量刑可預測性暨一致性。此種源自美、英的量刑準則制度，若能妥適設計，將可締造以下多方贏家之場景。

首先，因量刑準則係對量刑權力做更細緻規範，故對刑案之被告與被害人等而言，將可大大提升對判決之預期，減少所謂突襲性裁判，輕判或不一致裁判之感受，自將大幅減低，從而有助司法信譽之躍升。

就刑事訴訟主要參與者檢察官與辯護人言，量刑準則將有效促進雙方攻防，特別是量刑相關因素之攻防。就事實審裁判者言，量刑準則雖看似限縮裁判者權力，但只要準則之規範具一定彈性，不僅可減少裁判者，特別是國民法官，於量刑事務之時間與勞費，且能保留裁判者適度發揮空間。就法律審裁判者言，量刑準則則是提供較為明確之依據，作為上級法院審查量刑之基礎。最後，就廣大人民言，一旦牽涉特定刑案被告、被害人等，因量刑準則制度之故，對於個案抱怨減少甚至是化於無形，不啻等同是增進大眾對刑事司法體系信心。

筆者於二○○九年在各方協助下，有幸邀請時任英格蘭上訴法院法官，之後晉升為英格蘭首席大法官之湯瑪士勛爵（Lord John Thomas）來台訪問。其中，委請湯瑪士勛爵在台北律師公會以及高雄地方法院之兩場次演講，主題便是英國量刑準則制度。渠曾提到，英國量刑準則制度當時雖僅運作數年，但在強化量刑預測性與一致性等事項上，已初見成效，並以為美、英兩國雖屬普通法系，相關經驗仍值得他國參酌等語，旨哉斯言！的確，如鄰近之韓國，自二○○七年起即出現量刑準則體系。

據報載，司法院邀請各界菁英所組成之「刑事量刑委員會研議委員會」，在歷經一年半運作後，已於本年六月完成「刑事案件妥適量刑法草案」。個人深盼此一對人權保障有舉足輕重影響之法案，能盡速通過，進而締造多方贏家之量刑法制，並為我國司法改革進程，樹立另一重要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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