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倬／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人類學組助理研究員、史丹佛大學人類學系博士

臺灣歷史博物館收藏了一幅1906年（明治39年）4月份調製的〈臺灣蕃族分布圖〉，圖中以色塊呈現當時泰雅、賽夏、布農、澤利先、排灣、卑南、阿美、鄒、雅美（以日片假名標註），共九族的空間分佈。圖面左上另以行政區別、右下另以族別，刊出蕃人戶數及人口數統計表。但這不是這張分布圖最引人注意的部分。最引人注意的是，這張圖中有澤利先（戰後的魯凱加上北排灣）、卑南兩族人口，澤利先13,806人，卑南6,459人。這兩族人口，並未列入《臺灣省五十一年來統計提要》（1906-1942）中。統計提要1906年至1911年間另有「其他」項，1906年其他項為20,435人，與1906年分布圖中澤利先加上卑南的20,265人，大致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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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蕃族分布圖〉（圖片來源：https://collections.nmth.gov.tw/CollectionContent.aspx?a=132&rno=2004.020.0023）

確實，日本在1912年，認定原住民有7族，並一直維持至1945年。但在1906年至1911年，認定原住民有9族，其中多了將澤利先、卑南兩族獨立認定，並個別進行人口統計。1911年之後取消認定澤利先、排灣、卑南三族，人口歸併至排灣族中。

取消獨立認定魯凱、卑南兩族，對當時蕃地管理，是否發生影響？首先，蕃人身分沒改變，沒有任何蕃人因為族別被取消、而蕃人身分消失。原登記的族別被取消，就換一族別登記，仍然是蕃人。

阿美族合影。（檔案來源：《臺灣寫真帖臺灣寫真帖第二四六》，中研院臺史所檔案館數位典藏。）

再者，澤利先、卑南兩族仍影響日本官方行政。《理蕃之友》是1932至1943年日本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理蕃課編輯、特別為從事理蕃工作的警察人員而出版之簡便易讀刊物。此刊物係為宣示理蕃政策，及報導蕃人動態而發行的月刊。任何人撰寫只要與理蕃有關，諸如歷史、教化、教育、地理、風俗、習慣、善行等，皆可投稿給當時的警務局理蕃課。1934年（昭和8年）10月，《理蕃之友》刊出臺東廳警務課長淺野義雄所著〈臺東廳的理番〉一文：

「全島14萬4千蕃人當中，管轄4萬1千蕃人的臺東廳理番，處於重要的地位。而且，7個蕃族中包含4個之多，蕃人人口亦佔本廳人口約7成。」

此段文字清楚顯示，官方在1934年認定原住民有7族。但該文同時刊出，1933年臺東廳原住民的族別人口分布，卻看出9族認定的影響：阿美、布農、雅美3族分列3統計數，排灣1族卻以傀儡蕃、太麻里蕃、卑南蕃3統計數分列；於是乎臺東廳原住民人口有4族、卻呈現6統計數。「蕃」、是「族」下的次分類（詳見《蕃俗一斑》），臺東廳的阿美族、布農族下，也都有不同的蕃，但在〈臺東廳的理番〉一文中卻沒分列，只有排灣族的傀儡蕃、太麻里蕃、卑南蕃分列。文中分列的傀儡蕃、太麻里蕃、卑南蕃3蕃，可對應1911年之前認定的澤利先、排灣、卑南3族。由此推論，即使總督府將澤利先、卑南2族取消單獨認定，臺東廳警務課仍然在行政上進行區分。

即使日本官方自1912至1945年、32年的長時間裡，認定原住民為7族，仍讓1906至1911年的9族認定持續影響行政，終至1954年內政部正式認定9族。由此觀察，官方的民族認定，曾有取消認定、也有增加認定。但不論是取消或增加，都可能會持續發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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