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人物專訪》大俠寫劇懶人包 大綱一行就夠了

郭箏習慣站著寫作,儘管鐵皮書房內氣溫飆高到40度也不開冷氣,全年無休。(記者黃耀徵攝)

採訪◎記者楊媛婷 攝影◎記者黃耀徵

郭箏書房裡還有祖父陶希聖的三只行李箱。(記者黃耀徵攝)

郭箏是吳宇森執導的《赤壁》編劇群之一。(取自IMDb網站)

「為什麼隔廿年才又開始寫小說?我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年過花甲的郭箏,曾寫過在華視熱播兩百七十二集的《施公奇案》,也是導演吳宇森籌備《赤壁》時親自指定的編劇,自言「廢掉大半人生」的郭箏重執小說之筆,將《山海經》裡的神仙精怪異獸挪到現代,熱鬧搬演一場神妖魔獸殺成一團的人間喜劇《大話山海經》。

金牌編劇大綱超簡短 留白給團隊發揮

認識郭箏的人總愛叫他「郭大俠」,不是因為他愛吃漢堡包,而是因為本名陶德三的郭箏,卅年前曾以筆名「應天魚」寫過膾炙人口的《少林英雄傳》,還有後來的《龍虎山水寨》、《鬼啊!師父》等,但年輕一輩會知道郭大俠,則是因為他曾為許多影視作品編劇,「寫劇本像是在畫一棟建築的施工藍圖」郭箏形容:「最終這張藍圖還是得交給導演、演員、劇組後製等發揮。」所以郭箏的劇本總是簡明扼要,他為《施公奇案》編劇時,就曾創下只寫三行故事大綱就完工的傳奇,郭箏表示:「影劇向來都靠團隊通力合作,編劇得留空間讓團隊發揮。」

郭箏的編劇江湖一點訣就是不需要也不該賣弄,用最簡單的文字形容腦海裡的畫面就好,讓導演拿到劇本時就能著手分鏡,「愈簡單,愈好!」郭箏的劇本簡單到常常只有一行,有次劇組拿到他寫的一行劇本:「甲、乙、丙(角色代稱),魚貫入。」副導演緊張來電,問了讓郭箏大笑不已的問題:「郭大俠,這個『魚貫』是這次要加的新角色嗎?」

近年來業界流行的「文學性劇本」,郭箏不以為然地說這就是犯了把劇本與文學混為一談的迷思,甚至很多資深製片人也容易陷入魔障,「這類文學性劇本寫到內心戲時,總愛描繪這時角色心裡有什麼糾結,或者角色走進了什麼高山流水或婆娑竹林的場域裡,寫這些可能就寫了十幾頁,讀來很痛快,但對戲來說,這麼多的文字往往一個鏡頭就沒了,這些文字甚至還會變成劇組的噩夢,因為美術可能根本找不到劇本裡寫的道具,也根本無法達到劇作家的設計。」

不愛文學性劇本的咬文嚼字,郭箏更對以大數據主宰劇本創作的風氣嗤之以鼻,「不可能光用數據分析就想討好觀眾。」郭箏舉《教父》為例,導演柯波拉把黑手黨的故事拍得彷彿慢節奏的文藝片,當時行銷人員認為鐵定完蛋,最後卻成為黑幫電影的經典,「大數據可以當參考,但不能主導創作。」

他表示,拍一部戲很花錢,投資方總想打安全牌,「參考大數據頂多只是拍出一部保險的片子,但不可能拍出好戲,也不代表會賺大錢,就因為太求保險,賺也肯定賺不多。」郭箏說,曾有大老闆重金找他寫戲,卻為了迎合大數據分析出的「市場口味」,要他加入大把不符角色與劇情設定的「虐心」橋段,他一聽立即回絕,「戲還是得回到故事本身,還有角色的塑造,才能滿足觀眾。」

就像武俠小說裡的真正高手,不用花拳繡腿,都用最簡單的招式克敵制勝,郭箏寫的劇情大綱常常是薄到不能再薄,卻是暗藏無限世界,如鄭少秋主演的《神捕》,故事大綱只有一行,就發展出足足十五集的電視劇。郭箏幾乎不到拍片現場,因為一旦到了現場,難免就會遇到演員糾纏編劇加戲,唯一的例外是吳宇森的《赤壁》,那是一場周瑜(梁朝偉飾)練劍的戲,他照樣只寫了這幾個字,其他交由劇組與導演臨場發揮,不想自作主張用文字綑綁了表現空間,但吳宇森一看傻眼,趕緊把郭箏找來,「要我在現場將整場戲的氛圍改寫得更細一點,尤其是周瑜舞劍的姿勢,武術指導才懂得該如何表現帥勁,只有導演要求時我才加寫。」

非典型武俠小說家 不愛寫武打就愛鑽史書

從小說家轉任編劇,是因為郭箏卅六歲那年面臨全家銀彈將絕時,用太太的名字投稿新聞局舉辦的劇本比賽,沒想到一舉中的,自此就在家裡三樓搭建的鐵皮書房裡,即使盛夏飆到四十度也不開冷氣,全年無休、每日工作十二小時寫劇來掙得一家溫飽,長時間寫作的他,為了保護脊椎,總是站著敲打鍵盤,為了護眼、螢幕一律藍底白字,但郭箏從未忘懷十六歲就開始做的小說夢。

在成為金牌編劇前,郭箏早已在文壇受到矚目,不是因為他赫赫有名、擔任蔣介石文膽的祖父陶希聖,而是因為只有初中學歷的郭箏,在博士林立的陶家裡,就像是一個被家族施以隱形術的孩子,他的哥哥是台灣新浪潮電影的健將之一陶德辰,兩人也早在初中起就不相往來,他也不像時下作家那般,先掄座文學獎才「出道」,郭箏投稿到報紙的一篇描繪俠客遭到公開行刑的小說〈冤枉啊!大人〉,就獲得王文興的青睞。郭箏回憶那時自己還在報社當撿字工,趁著白天寫好的作品,原本是打算投稿報紙副刊,豈料恰逢該報文學獎徵件,意外被放到文學獎的徵件作品裡,他沒拿到獎,但充滿張力的筆鋒讓擔任評審的王文興大讚「登峰造極」,隔年又發表引起教育界討論的〈好個翹課天〉,還有寫活少年青春躁動的《彈子王》,「我被莫名其妙地被歸類成純文學作家,但我真的不是純文學作家,因為用的文字、寫的東西都是坦白不雕琢的,而我寫的也都只是寫我想像的故事。」

創作者總有一塊逆骨,為邊緣少年們立碑後,郭箏轉寫武俠小說,他不走大俠套路,偏好小人物的詼諧,透過這些小人物,彷彿搭乘時光機回到人物背景的朝代,「我寫武俠小說,但我並不喜歡武俠小說,更厭惡寫打鬥的場景,我也不愛金庸的作品。」郭箏的武俠小說,確實少見打鬥場面,也沒有滿天飛的劍法、拳法、暗器、掌法,郭箏的武俠主打著分量飽滿的劇情,「寫武俠小說寫到打鬥場面時,我都會做個記號跳過,拗到最後再來寫。」

一生反骨站著寫稿 《大話山海經》顛覆經典

不愛武俠,但卻寫活武俠的大俠郭箏,原來是想以小說為載體,重現被湮沒在歲月長河裡的歷史,「大仲馬曾說歷史是釘在牆上的鉤子,用來掛他寫的《基督山恩仇記》、《三劍客》等故事,金庸走的和大仲馬是同條路;我的武俠小說則是釘在牆上的鉤子,用來掛歷史。」這一掛,在《少林英雄傳》裡掛出白蓮教幫會結社,在《鬼啊!師父》掛出鮮為人知的明末戰亂盛行的修屍匠,「史書裡真的藏著許多好故事,但華人的影視業有點不爭氣,沒有好好去挖掘史書裡的寶藏。」

郭箏打趣說以前的史官可不比現在的編劇差,例如春秋時期的「下宮之難」,《史記》與《左傳》的版本截然不同,但司馬遷用小說筆法寫的「下宮之難」則充滿各種連續劇最愛的狗血元素:烈女、昏君、孤兒、俠客,「《史記》顯是加油添醋,但大部分人都相信司馬遷,因為歷史真相不重要,故事精彩才重要,後來才會被改寫成膾炙人口的《趙氏孤兒》。」

隔了多年,郭大俠竟在書市江湖每下愈況時,重返小說武林,他寫起《大話山海經》,還要一連寫七本,這本小說原來是十年前韓國導演金鐘學拍完《太王四神記》後,想在中國拍神怪劇,金鐘學找上郭箏,為了避開中國「建國後不許成精」的奇葩禁令,苦思許久後,郭箏想到了《山海經》,可是劇本寫好了,合作卻不了了之,近年劇本又被中國投資者買下,為乘著「IP熱潮」,便要他寫成小說,以方便找資金,郭箏坦言這次改寫花了不少力氣,但寫小說終究是最過癮的,不只是郭箏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更重要的是,在小說裡,郭箏是真正恣意主宰小說成品的大俠,「身為創作者,我只要聽自己的意見,不需要也不能被讀者、評論、出資者、演員牽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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