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哈瓦那歸記】 黃崇凱／裝置藝術家

◎黃崇凱

◎黃崇凱

我知道會在哈瓦那再次遇見藝術家杜維。

我們在美國佛蒙特藝術中心相識，時常同桌吃飯，以破碎的英語閒聊。我有時晃到他工作室參觀，打桌球，喝啤酒，還幫忙他在戶外庭園桌上裝設作品基座。杜維的作品需先打裝置草圖，確定落釘位置，接著像個漁夫似地拿著一卷卷尼龍線或棉線，編織3D繪圖般的具象物體線條，玻璃紙濾過的光線打上，那些散發螢光色的骷髏頭、汽車或飛機就從繁複結繩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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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十年。期間，每逢強烈颶風衝向古巴上了國際新聞版面，我就傳臉書訊息問候他。古巴上網不便，得等他出國駐村才偶有回覆。我們的對話框依然滿是破英文夾雜西班牙文。大概2016年後，隨著美國總統歐巴馬、坦帕灣光芒隊、滾石合唱團輪番到訪古巴，美古破冰情勢貌似一片大好，我時時在臉書看到他更新動態。綜合起來大約是：他女兒漸漸長成青少女，他交了個在藝廊工作的女友，他回到母校高等藝術學院任教，他去看滾石演唱會，他好像變得愈來愈寬。

在哈瓦那接待我們的藝術家溫貝聽到我想找杜維，立刻打了電話，他們歡快寒暄，手機轉到我手中，杜維不敢相信我人在哈瓦那。我們的交談退化到只剩幾個單字。溫貝接回手機，轉頭說，杜維好像以為我是另一個畫畫的台灣人。

我跟杜維在洗衣工場改裝的藝廊開展活動上重逢。那時我隨意瀏覽以「花」為主題的繪畫或多媒材裝置作品，偶然瞥見一個穿著黑色T恤、頂著八○年代搖滾樂手波浪鬈髮的熟悉身影，站在飲料櫃檯附近一口一口啜飲啤酒。我走過去搭肩說嗨，杜維張大眼，馬上給我一個擁抱。他身上冒著氤氳熱氣，開心問我怎麼出現在這裡。才問完，他就想到前兩天通電話的人是我，要請我喝啤酒。我們聊了幾句，很快發覺彼此認識太少，分別太長，加上語言障礙，實在沒太多話能說。幸好，現場的藝術家、策展人接二連三來跟他打招呼，我識相退開，往外頭透氣。

場外散布著三兩成群的觀眾，好些人叼著菸或抓著啤酒瓶，游移在幾個小圈圈之間。夜裡的燈源不多，暗影埋住大半群眾，隱隱透露輪廓。我找到一個角落，靜靜讓聽不懂的話語穿過，想著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該怎麼打發。●

【哈瓦那歸記】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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