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馬尼尼為／我因為要去餵貓才長出了悍氣

圖◎馬尼尼為

文．圖◎馬尼尼為

天知道這個冬天才剛開始我就花了多少心思在貓身上，三不五時要去找小福，偏偏小福和我沒建立起默契，飼料碗每三、四個小時就空一次，是被白狗吃掉、被新出現的貓吃掉，在雨中、在夜色中，我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誰，狗是不是真的狗，還是我的幻覺，很多次我站在風雨中像笨蛋一樣低聲叫小福小福，輕輕搖飼料罐，我不知道我迷上小福哪一點，天啊我好愛牠好擔心牠我要把牠抱回家，每天晚上我念經祈求牠平安無事，對神狠狠地念力，一定要收到我傾注全力的懇求，小福東跑西跑，我找過很多次牠的窩要放箱子給牠找不著，想到要去找牠我身體就醒了，在這令人昏昏欲睡的冬天，我因為要去餵貓才長出了悍氣，才在冬天長成一個少年。我每天都爬進去後巷，像小偷一樣，去看兄弟貓，弄床就弄了好幾次。誰叫我不懂貓話，只能用身體用感應和牠們說話。去找牠們的時候，牠們完全不出聲縮在紙箱隔板後，因為太冷了。有時候我的手比牠們還冷。我放箱子給奇奇，被壁虎嚇到，全身都縮了起來。晚上我用手電筒壯起膽去後巷，什麼都看不見，我也不敢多看。有時在雨夜中我看到不認識的貓，花色像以前死去的貓。我想小咪回來了，回來啊。大家都來吃飼料吧，別餓到了。雨夜中冬夜中永遠只有我一個人類，貓啊狗啊你們要平安啊要找到可睡覺之處啊，我的心思都花在和這些動物溝通上。夏天沒問題，夏天根本沒這些問題。冬雨一來，螞蟻爬滿飼料區，拜託走掉啊。我鄰居殺螞蟻殺一次又一次。我們放飼料一次又一次。小福小福小福我叫牠一次又一次。

八點的冷。九點的冷。冷到洗衣機在外面冷到沒法動了。一下冬至一下耶誕節一下跨年，一到節日就更冷。在家裡和貓閉門鬼混，這樣的冷冷清清。那天三十一號，我在夜色中走去放飼料，小福坐在摩托車上。我強作鎮定去抱起了牠，一路把牠抱回家。神聽到我了，小福回來和我們一起跨年。外面冷，小福、小福，我滿心歡喜地叫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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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台北的第一道寒流，我和四隻動物和兒子緊閉在房子裡。是真的緊閉。不能讓剛結紮完的小福跑出去，全部門窗都鎖緊。只有一道後陽台的門，那紗門是新的上下打開型，貓不會開。光是站在那裡，就覺得夠冷。就算全部門窗都緊閉了，貓都各找一個溫暖處睡覺，沒有起來過。小福睡在衣櫃裡；阿美睡在床上棉被上；來福睡在枕頭上；巧巧睡在雜物堆裡我給她的一塊毯子。

早上我去餵奇奇，牠睡在廢警衛亭屋頂和本體之間，我特製一個雙層箱子給牠，碗也要拿到上面給牠吃，風雨都不會影響到；另外的兄弟貓我就沒餵，不想下雨吵醒牠們，晚餐貓友會給牠們吃很豐盛，我花了一千五買了個方形的最大的貓窩給牠們倆，現在十五度，我冒雨去後巷看，沒帶傘怕惹眼，看到牠們緊緊窩在一起，我重新整理了牠們的窩，把新窩放置好，也開了個罐頭分完，才安心了。

週日下午十度。天黑前去後巷看兄弟貓。方形貓窩牠們沒有去睡。睡在外面的舊窩。牠們看到我沒有像以往馬上跳出來，可見冷。牠們根本不想離開那裡。我從包裡抽出了暖暖包，戴了手套的手很不俐落，包裝都差點撕不開。搓了又搓後塞進一個小布袋，這些都是沾了貓草的。要去睡喔，那我買給你們睡的。我輕聲和牠們說。暖暖包袋我放進了新貓窩。然後我又回家拿了件準備回收的舊毛衣。倒了些貓草又去找牠們。把毛衣塞在牠們身邊。圓圓進去新貓窩了。要讓貓明白人類的意思還真難啊。這新貓窩就放了三天了。氣溫一天比一天更低。我有想過以前的冬天沒有放暖暖包也是這樣過，現下有必要放嗎。牠們也長得很豐滿了。不過，過往不咎。牠們也會一年比一年老。既然我在就試試看吧。一天十塊錢我給得起。拿去放也是小工夫。可以溫暖一個晚上。

現在我的電腦布滿灰塵貓毛。我和我的阿美愛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即將出現強風。即將低溫。我不怕了。我的大畫布上塗滿了溫暖的粉紅色畫滿了貓毛。因為我長的是一顆貓的大心臟。因為我每天用力親吻我的大心臟。我的阿美是世界上最強壯的火車。她載我駛向冬天，把靈魂挖出來。把血液擠乾的冬天。我們一起在冬天長成最強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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