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蔡幸秀／長廊的白

◎蔡幸秀

◎蔡幸秀

我記得白色長廊，盡頭有窗。

鴿羽的白，兔毛的白，滿月的白。

窗泛著日光，將一切輪廓磨去。走廊左側是海一樣藍的塑膠座椅，右邊是一扇扇門，門推進去是診療間。生病的人並不是我，我被母親帶來。

從門縫中得以瞄見，穿著白袍的人，手捧著一疊圖卡，她正在教我弟說話。彼時的我，儘管知道「早療」兩字的發音，卻不明白是什麼的縮寫，只知道母親為了弟弟四處奔波，而她開著車到處奔走時總會帶著我。有時候是基金會，有時候是醫院。我像是一項安靜的物品，被攜來帶去，從台北的北到南。

請繼續往下閱讀...

白袍的女性，面對著我弟，手上的卡片畫著藍色的海，海上有船。我在外面看，很想舉手發言，我知道那是海和船，但我知道與否並不重要。弟弟在開始進行語言治療之前，無法完整地組織語言，只會像鸚鵡一樣學說話，說些沒有意義的字語。那時，他最常說的話是「燒起來了、燒起來了」，我不確定他是否明白燒的意思是火的動詞，也無法明白是何處失火，也許是他的內心，火光四散，焦黑的味道不斷散出，但他無能也無力表述。

弟弟無法與他人溝通，語言治療師帶著他指認聲音和事物。海。船。樹。鳥。太陽。月亮。在綠樹成蔭的社區，沿著廣袤機場旁的小路，抵達醫院裡白色的長廊，我不確定他是否記得那些路，在語言尚未成形前，他的世界可能是一團迷霧。但我一直記得，我總想著，也許只有我記得。

母親說小時候的我很好帶，很好逗笑，從未讓她煩惱，所以才令她想要再生一個。結果生到了弟弟，據她所說，弟弟像惡魔一樣，從出生那一刻，就不得安寧，弟弟總是哭，不論是包尿布還是餵奶都不滿意。察覺到不對勁後，她積極尋找醫療求助，最後弟弟被確診患有自閉症，接著，她開始尋求早期治療，並參與許多民間相關團體自發的活動與課程。弟弟從完全無法組織言語，到如今能夠與人順利溝通，我母親花了無數心力在他身上。

時間持續往前，我卻發現自己仍然遺失在長廊裡，在藍椅上，在白牆旁，彷彿成為一項真正的，被遺忘的行李。我注視著那片蔚藍的海和那艘船，海變得寬廣，我好像在船上，停在那個瞬間，聽著母親與治療師的模糊的話語，感覺自己好渺小，好透明。在海洋一樣的記憶裡，名為我的身影與長廊融為一體，始之面貌模糊，像清晨時節裡山路上的一陣白霧，白是鹽的白，浪的白，日光的白。●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