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九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9】 凱莉貝／I SEE ICU

◎凱莉貝

◎凱莉貝

「開放探視！」家屬準備洗手消毒換隔離衣。

一號床昨晚邊追劇邊說想回家，跟家人約好明天辦出院，卻在凌晨IHCA。學姊說可能是心電感應，也可能是迴光返照，都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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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床探視隊伍特別長，兩兩一組魚貫而入，兄弟姊妹、鄰居、女友，有聯絡的、沒聯絡的，都出現了。還帶來了，擲不到筊硬跟神明索取的平安符、果肉鬆弛的平安蘋果，二號媳婦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看向學姊，說他第一次見識到公公的好人緣。學姊說除了花以外，都可以先放著。二號用盡最後一口氣說都收，省得之後還要燒。

隨著醫師出動抽腹水的間隔愈短，三號床能講的話愈少，只好改用寫的。三號妹妹問：「要找哥嗎？」三號吃力握筆寫下「女、子」，看出是「好」字，當年生下兄妹，人人稱羨的好字。

三號妹妹哭著問學姊該怎麼辦，接著拿著病危通知單衝去三號哥的單位，主管遞給他厚厚一疊表格，劈哩啪啦說明注意事項。提醒返家探視和奔喪只能二擇一，下好離手。

手銬腳鐐框啷框啷，三號哥到了，戒護人員左右護法。一別數年，病得走樣，胖得走鐘。擁有深邃劍眉的衝動父子，一個只能繼續寫，一個只能一直說，雞同鴨講含糊不清，如同過去的溝通，總是有溝沒通。學姊幫他們拉上簾子。

五號床的友人A怕五號是迴光返照，再三交代我們不能大意，友人B說欠錢要還，再曉以大義說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友人C也來，擔心他的一萬有個萬一，接著是友人DEF，人人要討債，沒人有借據。

六號床先是來了一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接著再來一組哈利路亞，會客後六號用氣音說「耶穌救我」，說他要受洗。學姊說可以安排點水禮。

七號床又是拍照又是錄影，說要在群組裡討論七號改名的事，外籍看護在一旁哭得非常傷心，問學姊如果他早一點送阿嬤來醫院，阿嬤是不是會好一點？

八號床狀態是最好的，關心學姊吃了沒喝了沒，看來今天能順利轉出了。

忙忙忙、翻翻翻、抽抽抽、壓壓壓、擦擦擦。學姊說這裡就是這樣，做我們能做的，還有三十分鐘準備交班，記得好好吃飯，明天見。●

【評審意見】

無言的悲憫◎廖志峰

以加護病房護理人員的視角，旁觀每一床病患的生命故事，交錯的情境與悲喜，冷暖人情一如生死無常，看似冰冷的書寫中，卻又透著無言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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