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九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 10之1】 洪倪／西瓜甜不甜

◎洪倪

【編輯室報告：】

本屆【小品文獎】共收到六一六件來稿。採一審制，由吳鈞堯、周昭翡、房慧真、凌性傑、廖志峰進行兩階段評審，會議紀錄請見林榮三文化公益基金會網站：www.lrsf.org.tw。以及：art.ltn.com.tw/article/breakingnews/4475611。今日刊出得獎作四篇，其他作品將陸續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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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徐世賢

◎洪倪 圖◎徐世賢

我愛西瓜，特別是「華寶」大西瓜。常以為，這世上有比我更愛西瓜的人嗎？我把它寫在冷門的臉書自介欄上，等待著西瓜同好者發現時說：「噢，你也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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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的好，在於它給得多。無論你多麼喜歡草莓或芒果，有可能靠這些小果實吃到撐嗎？我們西瓜可不一樣，它分量如此之大、價格平易近人，就像家庭號可樂。當你想暢食時，巨大的果肉就躺在那裡，彷彿在告訴你，吃不完，兜著走。大學時期，我曾試過一日三餐都吃西瓜，吃到拉肚子的程度。吃得完，頂多拉著走。

經過大學的實驗，我明白普通人不太可能舒服地吃完一整顆西瓜。西瓜生來就是要分享的。母親知道我嗜吃這物，夏天若我返鄉，常會提早買顆西瓜塞在冰箱，每次看到那快壓垮層架的巨果，便能意會到母親的用心。無須開口，就會自動自發地像壽司師傅切割鮪魚般，手起刀落，揮汗解剖，取肉後再與家人共享甜蜜成果。

台灣長輩拍大合照時總喜歡說：「西瓜甜不甜？」為什麼是西瓜，不是蘋果、鳳梨或更甜的香蕉？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當初大概是想起吃西瓜的時候，總是一群人分著。

然而現在多數時候，我都一個人吃著西瓜。獨居台北，無人分食。西瓜水分多不耐放，三日內沒吃完的話即會發酸。每次倒掉發酸的果肉，總覺得它在提醒我：給得太多只是浪費。

曾經出現一起分食的人，他說不上愛西瓜，但捧場我處理好的每種水果。夏天我們一起吃西瓜，討論喜歡的動畫；冬天吃我剝好的橘子，磨蹭彼此的襪子。不再擔心什麼會剩下，兩個人面對好幾個食物易敗壞的夏季。

西瓜的壞，在於它給得太多。挑到不甜的，足夠讓人為難許久，吃了會占胃，不吃又浪費。生活夠久，總是會碰到不甜的西瓜，即使我分切得再好入口，他也不再開口。果肉堆積在冰箱裡，酸味在每次的開啟中溢出。

城市裡，水果行的西瓜被切成好多份，沒人要買一大顆西瓜了。一片片封上保鮮膜，露出鮮紅躺滿桌，似乎在說：我就是這樣，喜歡就帶走。

只是吃個水果，誰都別為難誰了。我學西瓜把自己剖成兩半，露出紅色的心，你看看呀，喜歡嗎？不喜歡了，別勉強呀。

那日獨自去看電影，回家的路上經過常光顧的水果行，生意依然很好，客人們都捧著果實排隊。木架板上各種紅綠黃橙爭奇鬥豔，荔枝、芒果、葡萄、龍眼，精銳盡出，不負水果王國盛名。明明有許多適合獨享的水果，但我還是忍不住買了一片大西瓜。

沿著騎樓慢慢走，手上塑膠袋勒得像牽著手。又熱又重，在心中盤算，等等得趕快把它冰起來。如果酸掉，那西瓜到底甜不甜，就吃不太出來了。●

【評審意見】

痛快的直白 ◎房慧真

從分食西瓜寫親情，也寫愛情的得失心，文字看似「淺白」，卻是內功深厚，寫來不俗，讀來有種痛快的直白感，又餘韻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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