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江洽榮／耍肺

◎江洽榮

◎江洽榮

看到病人的胸部X光片時我愣住了，肺……怎麼只有一邊？

病人淡淡提起……年少無知時曾因某種病變切除了整片右肺。聽他口氣……切除的應該是指甲或頭髮，不是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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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一條腿跑不快，缺一隻手搬不了重，但失去一邊的眼甚至耳依然能視能聽。

那麼肺呢？

病人說：我可以。

他所言不假，成年後致力於「救肺」，爬山、跑步、游泳，百廢俱興，也造就了百「肺」俱興。術前檢查發現他的肺功能、動脈血液氣體分析完全與常人無異。

插管麻醉後，他撐過三小時的頸椎手術，順利拔管進入恢復室休息。原先判斷他必須留置加護病房的我雙頰熱辣，被他頑強生命力狠狠打臉。

在為下一位病人進行麻醉時，恢復室來電召我速速前往，我心一驚瞬間聯想到他。

「我叫他不可以亂動，怕傷口流血，但……」才衝進恢復室，護士立馬告狀，猛一看，赫然發現他掀開蓋被，雙手反覆擴胸、合起、擴胸、合起，大剌剌把恢復室當成健身房，還雙腳高舉，在空中頻頻輪圈踩踏，彷彿他是阿姆斯壯，正在環法賽場上與舉世最強的自行車手軋車追逐，馬不停蹄，奔向自己燦爛的人生。

我不禁動容，但繼而一想，他應該不是與世界列強競逐，只是與他自己。

回家後跟繭居的兒子說了這個故事，他笑著回應：「你是要我別再耍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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