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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家族移跡】 林楷倫／厭惡狀的我
◎林楷倫
◎林楷倫
要我說出討厭一個人的標準，很簡單。
「那是關於原則問題。」我說，起床氣，討厭。吃炒麵幫我加東泉，討厭。講話被插嘴，討厭。插隊是討厭中的討厭。這些一天就忘了。也會因為第一次見面時的表情、聲音心生厭惡，幾個人因為講大話令人討厭。很多討厭都是小事，化解討厭的情緒也變成小事能解，跟討厭的人吃飯，變成不那麼討厭也有幾次（也有更肚爛）。
那樣的討厭是我個人的武斷，近乎獨裁，所以我清楚那小小的討厭是什麼原則。
有一種龐大的討厭，不是簡單就能忘。
還不到恨，不能果斷地劃分關係，甚至連討厭都不敢講。我跟自己說不敢講出負面的情緒是成熟了，講出來都像是哭哭鬧鬧的孩子。
是嗎？
我好怕這個反問，要我講出我對誰有厚重的討厭得不顧一切吧，是真心話也是大冒險。對我說寫作有什麼用的同學、從不稱讚我的父母，還有出書之後便認為我變了的友人。我默默不說我感受到你們微小惡意，但也默默棄嫌那些惡意。也有幾次，為了表面的和平，看著對方酸、對方惡毒的話語（且微笑地說），以前的我會直接嗆聲，不合即散。現在的我會回：「好喔。對不起喔。謝謝，謝謝指教。」這些回話哪個是最敷衍且無善意的回覆，我不能說。以為能和平無事，無視我，自己也無視自己。怒氣在事情過後才爆發，那時，要去追問對方，也都太晚了，也太不像個大人了。
今年初，我曾許過一個生日願望是能直面討厭的人。
「不喜歡你。」
至今，我仍然不敢講。我不夠成熟能講出這些，我害怕了。
承認自己討厭一個人，比承認喜歡一個人困難得多。
喜歡去告白，被拒絕傷心難過而已。
討厭去嗆聲，被否認被說我才沒有這麼想呢，像是這些厭惡都是庸人自擾。
但就是會把那些無意有意帶刺的話語放入心內，本來怪罪說話的人，最後反覆，也覺得自己有錯。
這是原則問題。都幾歲了還鬧這些脾氣。這是原則問題。都幾歲怎不能鬧脾氣。
真的好想當個成熟的人人好先生。
只不過，我好討厭你喔，真的真的，好討厭你喔。●
■【家族移跡】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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