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何玟珒／品茶

◎何玟珒

◎何玟珒

前陣子去體驗學茶。日式茶屋裡擺上茶席，一張長桌鋪上長巾，桌上以沙與花打造盆景，搭配老屋空間更顯靜謐。主辦人和我差不多年紀，學茶兩、三年，正準備比賽，以低廉的學費授課權當練手。我在心裡數算對方即將畢業的年分。大概又是一個求職焦慮的文科生，我猜。

平日喝茶都是喝連鎖手搖飲料，手搖飲料店於我而言亦是個小小的儀式：注茶入雪克杯，搖晃杯子後將冰飲倒入紙杯中，熱封膜取出再意思意思地晃個幾下，最後將飲品遞到顧客手中。冰涼微甜的飲品使我快樂，以前短暫工作過的公司附近有間五十嵐，幾乎每日午休時間我都會去買一杯中杯的飲品，茶類佐檸檬、梅子、蜂蜜、牛奶或冰淇淋。就算知道冷飲對身體不好，每喝一口冰的，經期一至便會多痛上一分，我還是常常受不了誘惑去買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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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茶的時候喝的都是熱茶，以透明的鑑定杯盛裝茶葉，注入熱水泡六分鐘，觀察每一支茶的葉子個別要花多少時間展葉。緊皺的茶葉在舒張的過程中會吐出微小氣泡，會吐泡泡的茶就是還沒有泡好，白水轉成金黃茶湯，執起透明玻璃杯迎光，光穿過茶水和杯底，在桌上形成閃閃的圓形光圈。

「很漂亮吧！我很喜歡這個光的樣子。」主辦人說。

學茶一次試五種，碧螺春、文山包種、高山烏龍、金萱烏龍、易武生普……觀其茶葉乾燥與濕潤時的樣態、氣味，以及入口時感受到的味道，酸甜苦澀鮮香，香氣從鼻子與喉嚨感覺到的又有什麼不同？每支茶有沒有尾韻？一起上課的同學們細緻地區分各式茶湯，但我的舌頭太笨了，怎麼喝都只有苦澀的味道，喝來喝去結果最喜歡休息時喝的白開水。長居台南或許真的讓我養成了一條嗜甜的舌頭。

課程中動用腦中詞彙與生命經驗描述茶香，一切氣味難以用氣味本身形容，需以其他事物指擬，在說話者腦中將氣味與氣味之間建築聯繫兩端的祕徑：文山包種的茶湯有花香、易武生普的茶湯是梅子香、烏龍茶湯中帶有焙火香氣……主辦人問我碧螺春有什麼味道？我想了很久，說：「碧螺春聞起來有一種毛毛蟲的味道。」

主辦人愣了愣：「毛毛蟲？喔……碧螺春的胺基酸含量高，有鮮味，大概是因為這樣吧？」

因為太過不好意思了，所以我再聞一次，想要找出其他更不出常軌的描述方法，但我的腦子裡一直連結到毛毛蟲在葉子上爬呀爬的畫面。沒有辦法了，碧螺春你就是毛毛蟲的氣味。

課末主辦人說一般喝茶不會泡這麼久，泡六分鐘是茶業改良場鑑定茶葉、分析產程時的做法，有些茶泡九十秒或更短的時間就很好喝了。我想起幼時看家中長輩泡茶，一套茶具往桌上一擺，先以熱水把茶壺燙溫再放茶葉，熱水沖泡，第一泡是不喝的直接倒掉，只喝第二泡。我不知道長輩有什麼講究？或許是第二泡的濃淡最對他的口味，那是專屬於他的儀式。茶與人各有脾性，不一定能氣味相投。課程結束離開茶屋，我拐進手搖飲料店買了一杯涼涼的蜂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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