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何惠彬／貓毛飄飄

◎何惠彬

◎何惠彬

一絮貓毛飄過，落在鼻頭感覺痕癢癢，即使撥開還是有股毛躁在心頭。最近覺得，阿橘掉毛如雪，有點太多了，多到心煩了，會淘氣把撿起的貓毛貼回阿橘臉上，看牠搖頭擺腦厭惡自己掉落的毛。

養貓三年，最初不是這樣的。

領養阿橘時，正值人生的又一大轉變，深居的時候多，於是興起了養貓的念頭。那時阿橘才半歲，性格膽小，天生聲帶疲弱，初時終日躲在窗簾後。儘管每日在窗簾後曬日光浴，春日的生機始終鬆不開阿橘的戒心，一旦打開窗簾，無處遁形的牠便四處亂跑。有時跑到某塊地磚上俯伏數秒，聽到我在遠處走動，立即跳起跑到更遠的地磚上，有時也坐在桌下，有時黏著櫃側，總是耐不過一分鐘，似乎對每一個空間都抱有新鮮感，同時又感到處處恐懼。小房子只得五坪，實在沒有其他可以躲藏的角落，東奔西跑過後，牠還是會到窗簾安睡。看牠亂跑，更覺得是在停留與逃離之間徬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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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年多，我與阿橘保持著比室友更疏離的關係，因為牠的戒懼，也因為我的本意輕忽。如果牠正在前往廁所的路上，我會轉身回廚房面壁，如果見牠剛吃完晚飯，我會在大門邊等待，待牠消失在窗簾後，才過去撿拾碗碟。即使四處見到阿橘身影，還不覺得牠也是會掉毛的。女朋友笑我不理阿橘，也是對的，我總說成不想牠太過在意我，讓對人的恐懼打擾了牠的適應期。

第二年的冬天，一人一貓的同居生活有了意外的變化。一夜晚歸，我在窗簾後不見阿橘，把全屋翻轉還是找不到，正想一把揭開深褐與淡黃花紋斑駁的被子，卻發現上面有一團白色橘色交雜的毛茸茸。那天以後，阿橘每晚都睡在羽絨被上，有時蜷縮在床尾，有時橫躺在床中央，即使我鑽進被窩裡，牠也僅僅露一個不悅的眼色，復又趴著睡過去。

自此之後，家裡的貓毛日多。有時洗完澡，剛走出浴室就感到有團毛茸茸在腳邊擦過，有時則是在梳化坐久了，快要睡著的時候，後腦的頭髮忽然被什麼抓住，輕輕地，一下一下地輕輕抓住又放開。每次當我望向狀似親熱的阿橘，想給牠一點回應，牠已經用一種緩慢得根本無事發生的步姿走開了。牠彷彿剛好路過，那些要求互動的舉措只是我的幻覺。而每次牠走開之後，總會留下一撮貓毛，如果沒有立即掃走，就會隨我的身影步腳捲到家裡每個角落，以至在門戶緊閉的廚房也有貓毛堆積。

冬天之後，萬物復甦，阿橘也回到牠的窗簾後，可是牠的睡床已經延伸至家裡所有平面。雖然一回家只見到牠逃回窗簾的身影，卻可以在飯桌上、大門前、甚至我的枕頭上，找到白色或橘色的貓毛，剛洗完的衣服也要先清理一次貓毛才能收進衣櫃。像女朋友從前會留下她的體香，阿橘也有牠專屬的記認。試過與牠碰鼻頭，打開窗簾，在牠懵懂未能反應時把鼻子遞過去，牠會伸長脖子與我用鼻頭輕輕碰幾下，之後就成為了習慣。以為熟絡了，伸手想抱牠卻轉身拉上了窗簾，留下鼻頭沾滿貓毛的我在外面。煮飯時牠喜歡隔著廚房門虛弱地呼喚，打開門又不見了，當我放下一盤鮮雞肉，轉身走回廚房，牠已經在背後現身，大啖品嘗。

我們保持這樣的距離又度過了一個四季。這個夏天，我在床上睡懶覺，會刻意把空調開得更冷一點，像初冬的溫度，然後把被子一半搭在肚子上，一半攤在雙人床的右半邊。睡到半途如果醒來，會有一絮貓毛剛好飄落，身側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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