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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藝週末．藝週推薦展覽】寫盡繁華 晚明文化人王世貞與他的志業─故宮國寶限展書畫欣賞
明杜堇〈玩古圖〉（展至12月25日）描繪濱水園林中的文士鑑賞活動，長桌滿佈鐘鼎爐碗等各式器用，主人坐賞古物珍玩，另一人則神情專注地審視器物，旁亦備有琴棋書畫等遊藝雅事。王世貞曾讚譽杜堇筆下的人物樓閣「嚴雅深有古意」，作品反映明代文人好古、善鑑藏的文化氛圍。
文．攝影／記者凌美雪
採訪側記：
故宮每年10月推出國寶限展書畫，是古美術愛好者最期待的大展，最大樂趣就是看看「這次換誰限期露臉42天」。沒想到今年大展主題一出，「寫盡繁華──晚明文化人王世貞與他的志業」，多數人都傻了，頻問王世貞是誰？策展人說，他是李時珍《本草綱目》幕後推手、是晚明重要藝術史學家、文學評論家、鑑賞家，他還懂造園，更令人驚訝的是，他極有可能就是經典情色小說《金瓶梅》真正的作者……
文藝全才縱橫藝壇 晚明文化圈意見領袖
王世貞（1526-1590）生於今江蘇太倉，鄰近蘇州，都是江南水鄉人文薈萃之地，也是明代中晚期商業中心，極盡繁華。王世貞所處年代在明朝嘉靖至萬曆年間，他出生時，江南四大才子只剩文徵明（1470-1559）還在，50幾歲絕意功名回到蘇州，以詩文書畫聲名遠播，形成「吳門畫派」，直到王世貞站穩文壇獨領風騷。
出身官宦世家的王世貞，父親王忬官拜總督，文物收藏負盛名。在這樣的家族裡長成，王世貞不僅自小飽覽群書養成極深厚的文化素養，更天資異稟，讀書過目不忘，22歲就考上進士，比明代進士平均年齡33歲早了11年，相較他尊崇的祝允明7次不中、文徵明9次落第，王世貞簡直少年得志。
中進士後的王世貞開始擔任各種官職，據傳他為官正直，不附權貴，也曾因楊繼盛受當時大奸臣嚴嵩陷害下獄，極力奔走救援力抗嚴家。後來有一說，因王家家藏〈清明上河圖〉，引起當時大奸臣嚴嵩家族覬覦，王忬不捨割讓，就以複製畫代獻，因此招致嚴嵩羅織罪名引來殺身之禍，也種下兩大家族的宿仇。
王世貞在出仕期間同時於文壇廣結善緣，並與文徵明及其弟子往來，服完3年父喪後，王世貞於39歲開始著手興修他理想的園林，並漸漸淡出政治圈。多數時間留在家鄉，從事著述、遊歷、交友、賞鑑等活動；擁有不少收藏，對造園、書畫、古籍、陶瓷、緙繡到珍玩等，都有深入涉獵。
政壇上的俠義之名，文壇上「博極群書，古今宇宙之間，無所不知」，加上天生被譽為擁有如神人之相的俊美外貌，「全人養成」使王世貞縱橫藝壇逾20年，成為晚明文化品味認證的權威，在他所處時代的文化圈「喊水會結凍」，甚至影響無數藝術作品可否傳世的命運。若以現代的眼光來看，他是晚明藝壇極具代表性的「斜槓KOL（關鍵意見領袖）」，而他若生在現代，可能類似網紅或名嘴。
王世貞留下1000多卷著作，其中光是專題史就有文學批評、書法、繪畫、書信、散曲、園林，甚至科舉制度、諡法、宦官、兵制史等，還有他曾經收藏過的文物書畫，他所加註、題跋或鈐印等，尤其故宮院藏很多國寶書畫都可找到他的題跋與淵源考證紀錄，因此，此次嘗試以「王世貞」的故事與藝術品味為線索，帶領民眾換個角度欣賞國寶。
圖為將於2023年2月8日展出至3月21日的晉王羲之〈快雪時晴帖〉，根據題跋，盧姓畫商將此帖賣給王穉登（1535-1614），後來成為劉承禧（?-1662）收藏，而劉與王世貞兩家交情特殊，劉承禧還是《金瓶梅》的首刻出版者。（故宮提供）
《金瓶梅》作者以筆名「蘭陵笑笑生」標示，長久以來，世人無法確認「笑笑生」是誰，但在書於晚明問世後，許多人堅信故事出自王世貞之手。推測因為王世貞對嚴嵩一家的怨恨，經由描述西門慶與蔡太師所形成的腐敗官僚，暗指嚴嵩一家違背禮法的政治作為，而「西門」慶之名字與嚴世蕃「東樓」齋號相呼應，加深了聯想。圖為明萬曆45年刊本蘭陵笑笑生〈金瓶梅詞話〉。（故宮提供）
6大主軸 看王世貞寫盡繁華
策展團隊表示，近年來學術界有關王世貞的研究相當熱門，故宮豐富的典藏恰可展現王世貞的一生志業，看他如何以自身天賦與文化資本優勢，以史家的宏觀視野留下許多影響後世的言論，積極主導各式藝文活動，從而塑造一個時代的文化圖景。此展以王世貞為中心，從時代背景、養成教育、藝文活動、區域競爭、引領時尚等方向，規劃6大主軸，全面呈現晚明的文化風華。
1.楔子：收藏與家難
民間盛傳〈清明上河圖〉點燃王世貞與嚴嵩家族恩怨與仇恨，王世貞透過各種著作揭發嚴嵩家族之惡。然而，嚴嵩失勢後的抄家清單《天水冰山錄》與《鈐山堂書畫記》，確實顯現其驚人豪奢的財富，以及晚明物質生活的繁華與講究。
展覽前後2檔各展出1件〈清明上河圖〉，第1檔是宋張擇端〈清明易簡圖〉（展至12月25日），畫幅上有王世貞、嚴世蕃（嚴嵩之子，1513-1565）的假印，推測是明後期作偽者，附會王忬以複製〈清明上河圖〉搪塞嚴嵩父子惹禍致死的故事，所刻意製作的本子，藉以抬高畫價與可信度。第2檔將自12月28日至2023年3月21日，展出另一幅張擇端〈清明上河圖〉。
宋張擇端〈清明易簡圖〉畫幅上有王世貞、嚴世蕃的假印，展場中對照文字說明。
2.全人養成與權威建立
擁有豐富文化資本的王世貞，家難之後，專心於文藝活動，修建園林成為社交生活的重要舞台。挾早年對抗嚴嵩、張居正等當權者，有行俠仗義的形象；不斷地文會與結社，朋友滿天下；再運用他的博學與批判能力，創建出一套文藝點評機制，這些都使他的影響力逐漸擴及全國。此展區可見王世貞的創作與收藏，如〈行草書七言詩〉、〈尺牘〉等，也有弟弟王世懋及好友周天球等人的創作與收藏。
王世貞的扇面書作傳世少見，此為其一〈行草書七言詩〉（展至12月25日），12月28日起改展〈五言草書〉。
3.收藏與典籍孕育出全方位的藝文史觀
王世貞長年收集書畫，更喜歡對收藏進行深入研究。奠基於所見的文物，參閱歷代典籍，加上綜觀全局的能力，孕育出他與時人不同的藝文史觀。在書法上推崇魏晉的古雅，對於當代書壇則提出「吳中三家」，至今仍是書史主流。繪畫上認為應該重視宋畫，還提出「畫史五變」的主張。對於工藝作品，他認為當重視宋瓷；他更指出當時偽作宋代緙絲的狀況，為相關研究提供了新材料與新視野。王世貞透過廣泛全面性的紀錄，呈顯了晚明藝術市場的繁榮，且以史家縱橫古今的觀點，加以深度評論，影響深遠。
王世貞在他論及一代風氣之演變的著作《觚不觚錄》中曾提到「窯器當重哥汝」，表明其對宋代汝窯瓷器的高度肯定，圖為北宋汝窯〈青瓷水仙盆〉。
近期因「蘭千山館」引發寄存爭議的唐褚遂良〈黃絹本蘭亭卷〉（展至12月25日），因書法史上王羲之（303-361）書〈蘭亭序〉一直有如夢幻般存在。據說初唐書法家褚遂良（596-658）曾臨摹其真跡，傳世甚多版本。此幅為黃絹材質，王世貞購得此卷，據卷後米芾（1052-1108）所題，再作前後二通長跋，詳述本幅流傳過程，辯證為褚臨真跡，並盛讚書法。而在展場內長達6、7公尺的題跋，王世貞所寫篇幅不小，且經歷代流傳未被收藏者剪掉，可見其意見廣受後代重視。
圖左為明織崔白〈花卉〉，右為宋緙絲崔白〈芝仙祝壽〉（展至12月25日）。託名以北宋花鳥名家「崔白」為稿本的緙絲新作，也是為求高價。
4.階級與區域多重競爭的盛況
文徵明過世後，王世貞成為蘇州地區賞鑒的領導者。當時晚明各地也有不少的鑑藏家，如嘉興項元汴、新安汪道昆、詹景鳳等，這些人有大財主、地方仕紳或布衣，來自不同階級與區域，深具財力與鑑賞實力，也挑戰著蘇州藝文鑑賞的權威性。此單元呈現王世貞與他們之間的競合，以及做為藝文領袖的權威性。
但也有假「王世貞權威」作偽博高價的，比如宋蔡京〈環翠圖〉（展至12月25日），畫上除了偽造宋徽宗（1082-1135）與蔡京（1047-1126）書蹟以外，亦假造賈似道、趙孟頫父子以及王世貞的鈐印，足見明末偽作市場，王世貞已成賞鑑名家，使人假藉其名號取信牟利。有趣的是，這件作品輾轉進入清宮，一般猜測，連愛好收藏的乾隆皇應該也不知道它的真假。
宋蔡京〈環翠圖〉畫上除偽造宋徽宗與蔡京書蹟以外，亦假造王世貞等名人鈐印取信牟利。
5.創領風潮定義繁華
身為藝文界領袖，王世貞當然也帶動不少新興風潮。他熱愛園林，生平將不少資產投注在園林建造上，為園林寫有品賞紀遊文字再加上園林圖繪，對園林畫的製作有推波助瀾的作用。且伴隨著旅遊風潮，他首創帶著畫家旅行製作紀遊圖冊，也是贊助者具體影響藝文創作的實例，如錢穀、張復〈合畫水程圖〉，如今看來更像景觀地圖。
錢穀、張復〈合畫水程圖〉在展場以多媒體呈現。
很多名家以收藏換題跋，也有很多創作者求序做為背書，如李時珍寫《本草綱目》，求王世貞作序，卻被退稿要求修改，過了10年之後，李時珍再帶精心修訂的版本來拜訪，王世貞極為滿意，作序推薦後，書商爭相刊印，留芳後世。
李時珍《本草綱目》為求王世貞寫序，花10年修訂而有重訂本。
6.王子復仇與創造歷史
以《金瓶梅》書中多處影射嚴嵩之子嚴世蕃奢華淫蕩，被認為很可能是王世貞的復仇之作。而完成於嚴世藩伏誅後不久的《鳴鳳記》戲曲，更深刻揭露嚴嵩父子的專權納賄及其同黨的禍國殃民，也被歸為王世貞與其門人的傑作。透過《鳴鳳記》的搬演與《金瓶梅》小說的流行，加上王世貞撰寫的《嘉靖以來首輔傳》成為明史的基礎，嚴嵩父子的奸臣形象深植民間，也被永久登載於史冊。
策展人在展覽最終提出「復仇」說，認為王世貞憑藉強大的文化話語權與史學長才，透過文筆與史筆，終報得父仇。家難與宦海浮沉讓王世貞致力於藝文創作與評議，晚明的繁華也藉由他的觀察與書寫，傳諸後世。
四庫全書所錄之《嘉靖以來首輔傳》，明萬曆刊本原名《嘉靖以來內閣首輔傳》，是王世貞重要史學作品。與王家有深仇的嚴嵩父子所占篇幅極重，成為後世論斷功過形象的重要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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