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護理站 久病床前

謝佳真

在白色巨塔游牧了許久，我愕然發現，病房的一切都可以計算丈量，不單單只有住院費用能鉅細靡遺的精算，包含病人的進食量與排尿量，所有關於醫療的一切，都必須計算，甚至包含親情。

某日住在VIP病房的伯伯對著我們大吼，說我們服務不周，嚷著要向護理長投訴我們。兵荒馬亂的晨間，忙著給藥做治療之餘，我們還要安撫著病患們像未爆彈一般的情緒，常使我們陷入維持醫院名譽和堅持立場的兩難中。不久後，自覺無理的伯伯竟主動向我們道歉，他說自從他的太太去逝之後，他的兒女們並沒有代替母親照顧他，反而是開始打起他財產的主意。兒女們對他漠不關心，伯伯只好自己掛號住院，在病房的一切都是自己打理，伯伯說他的兒女竟然要伯伯給他們零用錢才要帶伯伯去看醫生，如此情景，想來都令人難堪，更何況是對自己的父親親口說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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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感慨的說，年輕時他拼命賺錢，沒有花時間去經營他和兒女的親情，只知道要給兒女最高的物質享受，讓他的兒女穿名牌、讀最好的私立雙語學校，如今他老了，他感慨自己雖然富裕，不過心靈卻是十分貧乏。他十分羨慕願意親自照料親人的那些晚輩們，難過之餘，把這些情緒多發洩在醫護人員身上，伯伯說希望我們見諒。而後的日子裡，我們依舊幫著伯伯翻身、倒尿，他彷彿變了一個人，總是客氣的向我們道謝，某日值大夜班，他見了我竟動容流淚，感慨地說：「連陌生人對我都比我的兒女要好，我這麼歹命啊！」

在病房，我深刻地感受到久病床前無孝子，但如果連親情都必須付費才能換得，那又會是何等悲哀又無奈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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