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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陳柏煜/往返

2016/03/21 06:00

圖◎郭鑒予

◎陳柏煜 圖◎郭鑒予

南下與北上我習於買不同公司的車票──並不像有些人堅持交替買不同品牌的沐浴乳或洗髮精,做分散風險之用──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裡,一半是因為要使南北交通不像同一趟旅程,一半買櫝還珠式地暗自為一次得到兩種不同花樣的籃子而高興。附帶的好處:無論「出境」或「入境」,兩條路線最終停妥的位置總泊在方便我通勤的連結點上,像是無縫接軌的天橋。

如果可以,我習慣於上車後,睡足兩個小時半──大約是一半的車程。去程與回程各自擁有清醒的一半,連接成完整的風景。事實上,這是不正確的:星空的窗簾與遮陽的窗簾無法縫補;我們多半會在錯位的公路上擦身而過,否則就相撞成一團廢鐵。

真正不同的是,我從來沒有寫過一個回返的故事。對此,我在南下的客運上深自檢討著。重複戳了幾下頭頂的閱讀燈,沒有亮,司機沒有把光分給我們。回頭探出椅背一瞧,那些還沒斷電的人,眉垂目合,手指卻靈活地運動,一隻隻燈芯般白熱的蛇,遊走在荒棄的佛像底下,一方手機照得臉龐近乎青白的鬼火。不久,一小截一小截偷來的閃電都熄滅了,沒有人去摸摸死去的車燈的鼻息。幾乎像是移動的墓園。我不敢小題大作,去爭取一點視力(被發現了怎麼辦,我的指頭會被咬去嗎),於是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躺下,假死。

於是乎,我獲得了十分充足的時間去編造幾個關於去程與回程的譬喻,試圖和那偷走孩子的竊賊達成協議。由開始順流走到結束是容易的,逆流卻困難重重。要如何從結束回到開始──我想像這台滿載禮物的貨櫃、裝滿角色的電視,此時只能是一台打字機,高速公路是飛快通過其下黑色的空白紙張,故事在無意識中驚喜地完成。可是就如同這段文字一樣,逆讀時立刻就失去了意義,成了胡言亂語(我們不能向那些精巧的迴文詩計較,更別在意巴赫神妙的螃蟹卡農了)。回程只能是某種自我刪除的過程,開著推土機,把那些報廢的文字清空。可是有時還是會妄想:只要不回頭就能成功把死者拯救回人間。

如果ABC的回程不是CBA,而是ABC的複寫,情況只會更糟。當後者費盡心思要使前者成為彩排時,才發現靈感是不需要反覆練習的,寫作才需要。它永遠是那家繁殖過剩的蛋塔店,賤價出售的複製畫,趕不上「那場本來應該屬於你的婚禮」,在家裡孤獨穿上西裝的落魄新郎。複寫紙上的旅程,開一張必要的證明:有「去」就必有「回」。有這樣的人嗎,渴望拿到複本,不是為了那幾個力道被削弱的字,而是複寫紙上的神祕香味──就像是香水專櫃的試香紙,他把收集來的複寫紙蓋在臉上,燈光在眼瞼與鼻梁間投影,被再次複寫。真可惜我沒法體驗這樣的快樂。

又或者,當我們走過第二次的山中小徑時,總比第一次的輕易,腳程快上許多,岔路都消失,沒有一棵樹的後面會冒出另外一座小木屋,這也是回程的效果。

對不起,我總是無法抗拒去書寫同一個方向的故事:當我天馬行空地亂想時,胡裡胡塗就睡著了。醒來時,腹內如正滾煮著湯一樣滿足暖和。閱讀燈也亮起來了。影子般的人在中繼點下了大半。去程,這個詞隱含的是歸返之必要。夢的船隻必會被信風吹回同樣的現實海岸。奇怪的是,人雖然可以好好休息,卻也可能夜夜做夢。也有一些人不斷地前往異地,成為客人,向一個迴力鏢形的「遠方」運送出去……愛情會是某種只能在異地相遇的宿命嗎?閱讀燈蛋白色的光粉灑了我一身,看來像是承受白雪的冷杉,或者將被外星人抓走的幸運兒,無論如何,都讓我成為了客運上的客人。因為感受到一股神聖的氣氛,我決定小心地翻讀看到一半的小說,消抵一些不必要的,彷彿「就此一回」的異樣之感。

在黑夜落下的彼端,布朗總是穿著舊防風外套,在半睡半醒間騎過寒凍的平原到車站載我,彷彿是連夜在河畔架設煙火的工人,黑衣小人布朗,一邊打哆嗦一邊沿路在隱形的河道旁布設夢的機關,那些魚卵般的火藥假裝溫馴,等待被引燃──當然,我們會在家裡隔窗欣賞這場激烈的爆破,和布朗一認真,事後每每大汗淋漓、耳鳴目眩──現下它們都在黑暗裡發出笑聲。布朗和我一起移動,都是去程,他捨不得戴我送的手套,它們在車箱裡像翅膀一樣翻動著,不斷因為撞到一旁的安全帽而昏厥。

在數日之後,或者就是隔夜的清晨,清道夫布朗就要出動把煙火的紙屑收集起來,包進大垃圾袋中處理掉,把一些還沒施放完畢的情感悄悄地撿起來。沒有人喜歡做這樣的工作,因此起床始終都是特別冗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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