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串連在一起 － 記《彩虹與蜻蜓：泰雅服飾與排灣琉璃珠的對話》特展

◎張亦絢

在安徒生的〈野天鵝〉中，艾莉莎如果能在沉默中，用蕁麻織成十一件衣裳，就能解救被巫術變成天鵝的哥哥們。這是一個令我著迷的童話。安徒生的天才，使他不限於描述艾莉莎埋頭工作的毅力。曾在織工與裁縫手下做學徒的文學家安徒生，對織物原料來源的經濟與社會層面，也有出人意表的著墨。當艾莉莎的蕁麻用盡時，她必須冒著被誤會的危險，到墓地偷取蕁麻。一方面，為人做裳，有著治療創傷的魔力，能使被變成鳥類的哥哥們重獲人身；另方面，衣服的作者／匠工們，必須具有禁得起時間考驗的品格與智慧，承受寂寞與冷漠，並在限時中完成工作──

如果《彩虹與蜻蜓》這個特展，也像童話〈野天鵝〉一般驚心動魄、百轉千迴，原因或許是，串起這個展覽的，正是兩個對原住民族文化與技藝，投入大量心血的女性藝術家：泰雅族的尤瑪．達陸與排灣族的施秀菊。也許有人會躊躇，是否該到博物館去看一個關於原住民族的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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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們擔憂這樣的參觀，使我們落入窺伺的陷阱，畢竟，在博物館展示原住民族文化，曾是殖民帝國的作風；有時我們也苦惱，展出的物件何其多，觀看的目的何在？然而，這個特展似乎可以有效幫助我們，跳出上述兩項困境。它既是一個有原住民族作者的展示，而選擇的兩個切入點，無論織布或琉璃珠，都很簡單，卻適足以串連起保存文化的眾多面向。串連，不只是編織與琉璃製作本身的技藝關鍵──串連，也是恢復族群的記憶以及世代間的連結。更進一步，串連的概念，還展現在更新族群文化的思考上：尤瑪．達陸的「給我們一條河」涵蓋了整套文化復育的藍圖；而細察排灣族的琉璃珠歷史，也使我們不能不注意到，台灣島與世界各地，長遠的海洋貿易文化。而儘管展覽並不那麼以服裝時尚或纖維藝術做為宣傳，但對上述兩領域有興趣者，也很有可能，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感動。

值得一提的，還有弗耐．瓦旦的紀錄片《榮耀的印記》。這個以泰雅族紋面史為主題的影片，形式異常簡潔，卻能平衡兼顧泰雅族做為族群的文化觀點，以及在此一傳統中，個別泰雅族人的感受。深刻而不失平易，豐富且不見斧鑿。不論就文學、電影藝術或歷史角度觀之，都可說是難得一見的經典。導覽員適時講述起原住民族的神話，神話內容是我早透過書本得知的，但奇妙的是，導覽員賦予了它，文字所沒有的節奏與腔調，被演唱的神話，帶著整個活潑的音樂性與美感迎面而來，竟使我毫無防備地掉下了眼淚。而身後，也傳來不少吸鼻子的聲音。難道口述的藝術，並未完全失傳？或許，這古老的寶藏，仍像光一般，從遙遠的所在亮起我們的心：將我們串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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