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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家庭親子】〈sons & daughters〉肉圓和孫子
圖／陳佳蕙
文／呂政達
來到台中清水，很難不注意到那家肉圓店。它從來就不是一家店，只是在車庫擺著板凳，圍著炸肉圓的攤子，客人點了肉圓，就地坐在板凳上吃，遠遠地看，就好像一群人蹲在那裡。
每每讓他動容的，卻是那個炸肉圓老闆的神情，總讓他想起了祖父。那白頭髮的老人就只是坐著，也不太搭理絡繹來往的客人，就好像客人來吃肉圓一點也不關他的事，多半時間，他就只是望著那個油鍋，和在油鍋中浸泡著的一粒粒肉圓。有時他想，也許真的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他看著貼在牆上的招牌，聽說在清水這一帶已經是第四代傳人，同樣的口味不分寒暑，也不管朝代更替，已經傳了60年。他想像這個老闆的曾曾祖父就坐在同樣的位置，用著同樣的姿態望著他的油鍋，當然，肉圓背後的靈魂也一脈相承。其實，在不同的季節來到這裡，也能分得出口味的差別，在冬天，內餡包大頭菜，到了夏天則改成竹筍。他想，就這樣分著季節吧，能夠這樣過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然而，輪到他自己的選擇時，他卻沒有做這樣的選擇。小時候在清水，他不只一次地望著祖父照顧著油鍋，忠實的客人圍繞著他，有如虔誠的信徒，那一粒粒的肉圓就像是獻祭品，小小的他，總是將祖父想像成大祭司，神態瘦小的祖父只有在油鍋前才顯露光輝，每家肉圓店都藏著這樣的秘密。
祖父的店卻沒有像那家車庫前的攤子一傳就是四代，他爸爸沒有接下，輪到他時，他並不覺得他會有耐心，每天坐在同一只油鍋前，守著一粒粒的肉圓在油中沉浮。最主要的理由是，他根據自己的興趣發展，到台中進了會計師事務所。祖父晚年時，也沒有感嘆子孫不再傳承他的肉圓手藝，有一天，炸完了最後一鍋肉圓，他們把店收起來，貼出「店面頂讓」的海報，淡淡地結束了祖父長達20年的肉圓店。
20年怎麼能跟60年相比，一代怎勝過四代的傳人，在清水這一帶，開著許多好吃的肉圓，那些堅持下來的，總會有著讓傳人自豪且堅持的特色。祖父在世時，這個孫子從沒有想過要去問祖父，「你做的肉圓會讓你自豪嗎？」現在，他卻好希望還有清水人記得祖父的肉圓，還有人記得用祖父的手包出來的味道。
「也許，這位白頭老闆還會記得我祖父，他們畢竟是同行。」每次，他都想要開口問問，然後找個牆邊的板凳坐下，好好地吃他手中的肉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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