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舊時王謝

◎神神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那時茶餘飯後，傳說王菲和謝霆鋒相隔十一年，再續前緣的故事。我把報紙收好，把電視機關了，深深陷入沙發的漩渦，想到自己也是有舊情人的。

燕子飛了出去，整間屋子剩下蛛網燕泥。燕泥可以當燕窩漱口，蛛網可以當八卦占卜──我確實只是個尋常百姓，沒有美麗的神話撐過十一年，一邊仰望王謝的愛情，一邊貶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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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和舊情人搭上同一班電梯。要去幾樓？且替我按樓層，在按鈕上留下薄薄的他的指紋。透明玻璃的電梯在城市騰空飛升，如果在裡面接吻，全世界都會實況轉播。兩個人偷偷互瞄，他的身材走樣，我也醜了不少，各自隨地心引力朝不同的方向墜毀。

那電梯一樓到一百零一樓的距離，就是一段愛情的長度。其間走走停停，我像監視器計算人口的流量，戀人出去，戀人進來，最後剩下一電梯的陌生人。想和陌生人交流，大概只能偷偷放一個屁──誰放屁／不是我／還有誰？是我的福薄是他的緣淺，克服了幽閉恐懼症和懼高症，還是不敵愛情的驚悚。

一個人搬了新家，從家具店扛回新的桌子，屬於兩個人的四腳獸，鎮守在正廳中央，牠的身體有寒帶森林的氣息，一圈圈流動的年輪，在上面擺放果籃和花瓶，可以用整個下午描繪靜物，包括一段回憶──

我和你一起搭十一路公車，走了很遠的路。路旁的家具店大聲呼喚：「新進口的高級床墊，可以試躺看看喔。」於是一起躺了彈簧床羽絨床水床氣墊床記憶棉床，幾乎在那些舶來品上入睡，太平洋和大西洋嘩嘩浪擊，交換曖昧的眼神，一艘潛水艇衝出水面。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對不起，又擅自鉤沉往事。《鐵達尼號》蘿絲到了一百零一歲，還是會回憶在海上漂浮的傑克。劉以鬯說：「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所以傑克變成水鬼抓住蘿絲，那愛情片就淪為一部鬼片，票房開始下墜，我也就這麼鬼氣森森地繾綣一個舊情人。

窗帷微微飄動，水晶吊燈發出細碎的聲響。寫完這一篇文章之後，我就要睡覺了。即使沒有情人跟我說晚安，我還是得睡覺。CD轉到謝霆鋒作曲王菲演唱的〈迷魂記〉：「為什麼／寵壞我／等我難習慣／半掩被窩」──想念一個人總是無法好好收尾，暫把十五個字託付林夕。舊情人新不了情，下一首請到〈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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