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小傳》阿嬤的同窗會

◎西皮

對年近八旬的阿嬤來說，每年夏秋之際的初中「同窗會」無疑是年度的盛事。

在物質匱乏、女權不興的當年，女孩子能念完初中誠屬不易。一甲子以來，阿嬤和同學們也一直信守著一年聚首一回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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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完端午，阿嬤便捧著她那本墨綠絨皮的初中女校畢業紀念冊，透過老花鏡片，就著檯燈下的黃光認真翻看冊頁脫線、霉斑點點的黑白舊照。一方方清一色留著耳上三公分清湯掛麵的大頭照，仍定格著一張張質樸青澀的少女圓臉。

一個月前，在班長來電確認餐館時地並指派通報任務後，既不懂社群軟體也不諳智慧手機的阿嬤，不慌不忙拿出她手抄的通訊錄，一通通對著話筒將同窗會的訊息大聲告知一個個老同學，接著還閒話家常一番以便相互分享與更新同學們的近況。聯絡的時效性是差了些，但說笑間所傳送的人情味保證真切。

隨著日月的流轉，這些年來阿嬤和同學們在電話中的話題已不再只是誰的婚嫁好、誰的日子優渥，抑或誰的兒孫長進，還有誰生了病、誰離開了人間，因而今年出席同窗會的人數又將減少幾位。

同窗會當天，阿嬤一大早就把她花心思搭配好的衣裙及飾品攤在床鋪中央。匆匆喝了豆漿後，阿嬤便弓坐在梳妝臺前從頭到腳打扮自己。褐色的染髮劑、黑色的眉筆、紅色的脣膏及銀色的指甲油，一期一會的心境全反映在阿媽的穿戴上。

明明是午餐的聚會，阿嬤不到十一點就迫不及待出了門。

一個鐘頭後，我在浴室的洗手臺上見到一個玻璃杯，裡頭正半浮著替代阿嬤臼齒的那一副假牙。

果不其然，豁達的阿嬤在上菜時啞然失笑後，想也沒想就立刻把這件糗事告訴了一桌的老同學，讓大家笑得合不攏嘴，還被迫帶回了雙倍的餐點。

看到阿嬤有滋有味吃著她的「下午茶」，我知道這次的同窗會一定會讓她回味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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