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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親子】〈sons & daughters〉湯波和男人

2014/09/01 06:00

(圖/陳佳蕙)

文/呂政達

對這個男人和女朋友來說,那是值得紀念的旅行。在日本東照宮附近,輪王寺護摩塔外有家小餐廳,他們初次吃到蕎麥麵上浮著黃黃軟軟的食材,像是台灣的豆皮,或是攤開的百頁,但味道較柔,較說不出的滋味。

女朋友隨即讚嘆,「這個就叫做湯波啊,好特別,日本人特別會煮這種東西。」男人說:「這有什麼難,回台灣我做給妳吃。」女友說:「我可是要一模一樣的味道。」這就是當初的約定。

男人對豆類食品一點也不陌生,他家在高雄前鎮區的夜市邊開豆漿店,從小,他根本是在磨豆漿和那種濃郁的豆香裡長大,知道煮黃豆時會浮上來一層薄薄的豆皮,但火候是很重要的,他試過幾遍,大火和小火都試過,昔日女朋友現在已是他老婆,卻大搖其頭:「不像,跟東照宮的那個味道不太像。」男人也很納悶,日本人的「湯波」難道不是豆皮嗎?到底少了哪個步驟?後來,當初的約定就變成,要在第一胎小孩出世前做出那個味道。

豆漿店當然也賣豆皮,把豆皮炸過捲上油條,就是前鎮區的一絕,做出湯波的味道,卻演變成這個男人的畢生挑戰,他陪著老婆去醫院做產檢,看著超音波裡成形的孩子,暗暗發誓一定要做出湯波。這件事對這個男人為什麼如此重要,其實,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預產期接近,妻子當天住進醫院,男人直到豆漿店打烊,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帶著剛做出來的豆皮上路,他覺得味道還不是很像,但他也盡力了,過了這晚,他們家就要增加一個新生命了。

他的車才開上路,就聽見了前方街道的爆炸聲,驚人的火焰竄起,彷彿是世界末日,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一心想把湯波送去給老婆,湯波給這個男人帶來了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日本德川幕府時代,據說將軍和浪人出戰,同樣會吃湯波提升戰鬥的勇氣,招來好運。他把車掉頭,往另一個方向駛去,聽見消防車和救護車的汽笛響遍那晚的高雄。高雄的氣爆無意間完成了湯波的製作,那個男人始終沒悟出的祕訣是,冷卻時的湯波還需要經過一道搖動的手續。是的,湯波和一座城市都需要在搖動後逐漸沉澱,然後顯現出獨一無二的氣味。

以後發生的事已是舊聞了,12點大地最黑暗的時候,一個新生命選擇在此時誕生。產後的老婆其實也沒辦法吃下那口湯波,湯波陪著一個全世界最新誕生的爸爸,陪著高雄,一起等待黎明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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