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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鐵道上的楚騷:生命就是這樣 - 零雨談《田園╱下午五點四十九分》

2014/07/28 06:00

《田園/下午五點四十九分》。

專訪◎黃文鉅

詩人零雨。(零雨/提供)

百忙籌備新書發表會的零雨,和我相約在潮州街的東家畫廊,只見現場滿布詩友們為她精心設計的影像詩和手工詩集,相當溫馨。暢談新作之前,零雨自剖寫詩數十載的心路歷程,也順便聊起欣賞的小說家孟若(Alice Munro),她讚歎孟若擅將人類生存狀態的處境恰如其分呈現,「生命沒有應該怎麼樣,生命就是這樣。」她很喜歡《紅樓夢》,魯迅、張愛玲、卡夫卡,契訶夫等作家,更廣泛涉獵各領域的藝術。或因如此,她的詩並不專於情,反而充滿了智性和哲理。

如何叛逃中文系(及其儒家傳統)

中文系出身的零雨,在此汲取養分,「零雨」之名便出自《詩經.東山》。但她坦言,花費了不少時間掙脫儒家傳統的慣性思維。她不喜歡被局限。也因此,她的詩風難以歸類,難以貼上標籤。她的每首詩幾乎都有兩個以上的焦點交互辯證,從來不滿足於單一、具體的視野。論者泰半認為,零雨的詩反抒情、中性、沒有意識形態。歸根結柢,零雨詮釋的是一種宇宙人的哲學觀,消解了人間的美惡對立或概念先行。再透過當代感的技巧,體現時間,空間,及人類的生存困境等直指人心的主題。這些才是零雨的終極關懷。她說,「詩不能像新聞報導一樣負責記錄就好,詩必須思索的是如何突破新聞般的紀錄。」

零雨起步得晚,而立之年才因緣際會開始寫詩。長年往返台北和宜蘭,讓她對火車的空間,等待班次的時間,以及窗外或流動或靜止的風景深有體悟。七本詩集,皆不乏火車的主題,許多詩的創作靈感和過程,亦來自火車。火車情同零雨詩的產房,在內、外、動、靜之間思索人寰興衰。

零雨說,每一首詩在書寫的過程都令她情感澎湃,但她害怕辭溢乎情的甜膩,所以總將情感壓縮、冷凝,結果呈現出來的樣貌反倒看似不那麼抒情了。零雨心之所嚮是不隨流俗的那種抒情,詩的創作有時如同處在一種難以言說的神祕狀態。她說,中國古典文學傳統過於強調和諧性,缺乏內在人性糾葛的矛盾,這個部分得靠西方文學來補足。詩質若過於和諧,往往淪於單調,甜膩,和情感氾濫。

零雨的詩,用字簡淨,不賣弄華美辭藻,斷句短俐,看似果敢決絕,實際上,她的瞻前顧後和欲言又止都寄託在標點符號。零雨大概是最愛使用破折號和句號的詩人了。問起原因,她回答:「因為那樣很美。」破折號,是想刻意營造一種澀味,同時也是對甜美抒情技藝的反叛。「太甜美的詞語或音韻容易失真,失去了原始的美感。要虛偽很簡單,要真誠卻愈來愈難。」零雨近年的詩,無論技巧或主題,都愈寫愈淡然,結構不若早年森嚴,卻能感受到有別既往的自由隨性。

田園賦格:史詩長卷的見證

零雨的詩集向來不標榜獨特的裝幀設計。唯獨這本新書設計繁複,茶色的外包裝沿線撕落,可摺疊成書套,輔助翻讀。零雨說,設計概念緣起自近年來對中國古代繪畫的重新體會。她尤其贊歎中國的長卷,就想將詩集設計成類似的形式,卻又不希望它過於古典一如佛經,與設計師商討後,便有了如斯樣貌。〈颱風(五首)〉更前所未有地玩起了圖象詩,藉由文字的暈染突顯颱風的水患。零雨笑說,這是設計師的構想,偶一為之下不為例。無論如何,這本新作由內而外讓人看見了更不一樣的零雨。

誠如零雨在〈後記〉中所寫道,「詩的耕耘,就像田園的耕耘。」這本詩集多半在火車上所寫出,堪稱火車生涯的實地素描。摺疊攤展的形式,儼如一長列向未知前方駛去的火車,當中的每一首詩,盡量依照四季、題材羅列,篇幅由短入長,節奏由慢板漸次轉快,間或穿插組詩如賦格迴旋,綿綿相連,在視覺、聽覺和觸覺上各有千秋。

下午五點四十九分,曰下午,業已近黃昏。零雨對某種趨近尾聲的藝術向來帶有強烈愛好。全書將田園與時間文明兩兩並置,彷彿古典與現代同聲唱和。世人皆曰文明有病有傷,然而是否文明亦有助有長?零雨的切入視角相當耐人尋味,不訴諸涇渭對立,凝視客觀而不仁的現實,萬事萬物皆為芻狗──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零雨之詩,始終懷有道家況味的大音希聲與正言若反。早在《我正前往你》的〈代序〉中,零雨便提及了兩個關鍵詞:AC(Ancient China)、美尾(完美的尾聲)。我正前往你──前往的是無數美好的詩人心靈,相互感通。零雨說,恰是對中國古典美好的結尾聊表致意。中國古典藝術當中的空無美學,令零雨激賞,然而她也警醒思索,現代詩人必須表達古典所欠缺的部分,而非一味踵繼。某些題材雖是普世的價值,卻必須注入當代感和現代精神,才有可看性。中國古典詩過於強調倫理和諧,無法展現現代人類心靈的廢墟和苦痛。她還以為,詩的倫理學不應該過分單一化,應穿插多層次的焦點,以避免落入窠臼。

竊以為,《關於故鄉的一些計算》、《我正前往你》、《田園╱下午五點四十九分》可謂零雨的「原鄉三部曲」。零雨的詩,看似知性脫俗,實則寓意連連,往往口吻輕描淡寫,句讀轉折竟步步焦心,尤其帶有一種不可言說的、神祕的、黑暗的核心──詩人既對當前現實幻滅絕望,又矛盾地別抱憧憬。她詩裡的烏托邦從來不是光明燦燦的,反而危機四伏,那情緒被深沉壓抑著,等待開釋。那些遠山淺水,愁雲稀河,殘花野草,在彈指之間,「所有的美將被推翻」。憂患忡忡的女詩人,行吟江畔,形容枯槁,如今所彈唱的無非是另一部《詩經》或者《楚騷》?

零雨藉這本新作為父祖輩立傳,「是一種對人類原始生存狀態與田園美感破壞的追悼」。言雖如此,零雨並不屏棄都市文明的便利性,只是理想層面盼望能與田園鄉土同存共生。她的現實生活相當簡便,罕用電腦,不看電視,只與外界保持最低限度的連結。她眷戀這樣的生存美學,在莽莽古典中仍富含某種現代的邏輯與深意。黃智溶曾一針見血指出,零雨採用雙頭鳥的筆觸來表現她的矛盾與無奈。一方面用素樸的詞語追憶父祖輩的田園山水,另一方面則使用現代化的詞語來表達抗議與痛念,兩者屬性相反的詞語交相穿插,引領讀者徘徊在田園和業已遭受破壞的鄉村與童年之間。

批判自然是有的,但那不是重點。零雨正如孟若那樣,刻畫出「生命就是這樣」的客觀處境。資本主義勢如破竹,田園和鄉土的殆盡註定在劫難逃,詩人難以挽救頹勢,除了發出哀鳴,祭出最後的觀察和見證,還能做些什麼?沒有硝煙,卻有著淡淡的哀愁和反諷,這就是零雨所說的,不讓詩的倫理學傾向非黑即白的二元控訴,甚或意識形態的綑綁。

零雨的詩就像是一場見證。搭著列車在島嶼間往復,在窗裡窗外的光影閃爍之中,就能看見田園風光──就像是一場生命逐日凋零之旅。我們未必需要生活在他方,在移動的過程之中,也能了解生命原本就是這樣,如一幅史詩般的長卷,鋪陳在不斷流逝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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