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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在行經宜蘭的火車思想起

2014/03/30 06:00

圖◎歐笠嵬

◎李敏勇 圖◎歐笠嵬

從台北往花蓮的火車離開汐止時,感覺豁然開朗起來。山水的情境在蜿蜒的軌道兩邊讓你穿行,這個島嶼國家的土地才真正擁抱你。那種含水的綠,在上午的晨曦中發出一種亮光。坐在一旁的妻翻閱著林義雄的新書:《只有香如故》──是他寫給女兒奐均的家書。上冊封面的紅色扶桑花影,襯托著書腰慈眉善目的作者之顏。下冊封面白色花影有黃花蕊,作者的側影有靦腆的笑。

綠色風景,紅色的心。我這麼想著。腦海浮現收到兩本書時,一面翻閱,一面撫觸書影的情景。〈情景〉是我記描林義雄在義光教會的一首詩:緊閉著眼/面對著鋼琴/在心靈的視域裡/你看見一對小天使/她們在飛翔/穿越過風暴向著美麗國度飛翔//而守護著一對小天使的/是父親的母親/你望見她們/她們也回望你/以你熟悉的眼神/像你注視女兒的眼神/那眼神裡只有愛//輕觸琴鍵/你慰撫留在鍵盤的兩雙小手/童稚的樂音/在胸臆裡/在腦海中/應和著永恆的時間/彌漫在綿延的大地

那時候,林義雄懷著傷痛出國遊學,歷經哈佛、筑波、劍橋,在美國、日本、英國三個國家的大學研修公共行政後回台。母親和雙胞胎女兒亮均、亭均因高雄美麗島事件而被殘酷殺害的傷痛,讓他從軍事監獄獲釋出來時,潛心思考國家治理應有的修為,而以美、日、英為範本,並對印度甘地的「非暴力抗爭」心儀相許,而且帶回他草擬的《台灣共和國憲法》草案。回到台灣,在他已改置為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義光教會的舊宅禮拜儀式後,我寫了這首詩。

火車穿過一些山洞,逐漸進入民謠〈丟丟銅仔〉的故鄉。龜山島進入眼簾,東北角的海岸風景延伸無際無涯的海,彷彿開闊的心。這裡是林義雄的家鄉,是一邊崇山峻嶺,一邊綿延海景的蘭陽平原。行經宜蘭站和羅東站之間,可以看見位於五結的慈林基金會建築物──林義雄出國遊學回台後,創設了這個基金會,投入社會志業,一點一滴持續不輟地進行他寄望的心靈重建工程。基金會的建築物逐漸形成一個園區,形成文化地標。

我回想1980年代末,我在筑波大學的台灣文學研究會收到林義雄的信──那時候,他剛從筑波去劍橋,託任教筑波的張良澤交付我一封信──成了林義雄與我為友的機緣。在他回台前,妻也參與了《台灣共和國憲法》草案付梓時的校對工作。回台後,他第一次來舍下,緊緊抱著我們家兩位女兒時,那種心意、那種感觸,都深深印記在我們的心。

林義雄是對台灣的國家重建有想法的人,但1996、2000、2004、2008、2012,歷經五次的總統直選,他都未能躬逢其盛。1996,台灣人寄望1964發表〈台灣人民自救宣言〉的彭明敏,但失之於更被期待的李登輝;2000,民進黨人陳水扁應勢而起,林義雄是黨主席。陳水扁當選總統後,林並以美國詩人佛洛斯特名詩〈選擇不一樣的路〉明志,辭卸主席,退出民進黨。有一段時間,他與「核四公投」、「人民作主」運動連帶在一起。對於政治之志,似已淡薄。特別在2012年之後、台灣政治改革的歷史與他的民主視野相鑑照,頗有違和感。

《只有香如故》這兩冊他寫給女兒奐均的家書,除了一小部分是他1980年代初,仍在獄中時,寫給倖存女兒的貼心話,大部分就是2012年到2014年執筆的。這是他延續之始因為遊學、因為1990年代積極的政治志業而中斷的書寫,再展開的有計畫寫作。約一百五十封家書,以「人」、「自然」、「同伴」、「社會」、「國家」五個分輯,相當周密、完整地進行了父女的諄諄對話。一個因為奉行正直政治品行而經歷家庭悲劇:母親和一對雙胞胎女兒遇害──仍然秉持慈悲、希望、愛的人父。透過一封又一封家書,他傳達的是他的人生觀;他看自然、看同伴、看社會、看國家的視野,這一封一封的家書,不只是他對女兒奐均的訴說,也是他對台灣社會,特別是閱讀者的細語。

一個行公理、行正義的人,因為行公理、行正義而遭遇家門的不幸。他並沒有恨,而是以慈悲、希望、愛為念。這幾個字,書寫在封面裡頁,就像行經死亡的蔭谷遇見的光。當你翻閱時,你就像遇見光。我這麼想著。這時候,火車從蘭陽平原往東偏南行駛。既是山,又是海,在山海的景色之間穿行。車窗中不斷變換的風景,是台灣這個美麗之島的風景。但風景的所在,多少歷史的滄桑,多少災難的哭泣!

東北角的風景,人煙較為稀少。因為人煙較為稀少,所以更顯現風景的美麗。但社會終是人的群體構成的,如何讓人與人之間的社會和國家,也能形塑出美麗的人間風景呢?林義雄談人、談自然、談同伴、談社會、談國家有他的細膩思考,有他的深刻觀照──這對一般政治人物之汲汲於權力論是不同的。他的公理與正義政治之旅使他成為政治仇恨的祭品。但走出祭台的他,思考的仍是公理與正義。因為這樣,他被視為「人格者」。但這樣的「人格者」在台灣的社會並沒有機會實踐他在《台灣共和國憲法》草案中,重建一個國家的志業。

未能在政治上實踐志業的林義雄,在社會實踐和文化實踐上有他志之所在。這也許是選擇走不一樣的路的他,要印拓在他關愛、他所屬的社會和國度的意義與價值的刻痕。《只有香如故》這兩冊給奐均的家書,投射的是他對生於長於的斯土,真摯而深厚的思想與感情。在火車進入隧道,駛出隧道,在隧道與隧道之間,山與海照映的旅程,我的腦海不斷浮現翻閱時印記的話語。林義雄說他三年來專心寫這些信,希望能表達對親友摯情的由衷感謝。豈止如此,這應是他淡出政治、沉潛於另一種方式觀照台灣,透過一封一封家書,分享給自己的女兒,以及可能的閱讀者。

從車窗看到蘇花公路接近清水斷崖路段時,左側是太平洋浩瀚的形影。海那麼巨大,像一個無邊無際的搖籃荷承了綿延成世界的土地。從台北搭乘北迴鐵路火車要到花蓮的我與妻以及一對友人夫婦(他倆也是林義雄的朋友),在車窗外的光影中進行我們的東台灣旅程。我反思著林義雄家書《只有香如故》的篇章,腦海中浮現不同主題的動人話語,以及每封家書後的語錄;妻用心地閱讀,書中的風景取代了車外的風景。在目的地快要抵達時,我們看著友人、相顧而笑。晴朗的東海岸,晴朗的東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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