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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小不列顛王國.下
文．木偶製作◎黃郁欽 攝影◎李天興
5.15個慶祝日
小不列顛王國裡，每天都是優閒平靜的日子。小鳥古迪飛總是最早起床，在黎明太陽初昇的時候，振翅飛過小不列顛大草原，畫破一夜寧靜；這時獅子萊恩多在昏沉中會揚起一聲巨吼，叫醒王國裡的每一個國王和唯一的子民，小不列顛王國的一天就此開始。
小不列顛王國的一天從小鳥古迪飛國王開始，結束於老虎托斯國王。當黑夜降臨，老虎托斯會繞著小不列顛王國的疆域緩步行走，晶黃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隱忽現，當他繞完一圈，整個小不列顛也已經沉浸在睡夢之間。
鱷魚白納杜無法忍受這樣日復一日，沒有驚喜，沒有喧鬧，沒有激情的日子，於是，他決定把他當年在鱷魚王國登基的那一天定為小不列顛王國的歡喜慶祝日，這一天是小不列顛裡最重要的日子，不論是國王或是子民都要由衷地歡欣鼓舞，全心全意地慶祝。
小豬考克質問著，鱷魚王國的登基日和小不列顛王國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這一天要變成小不列顛的慶祝日？小豬考克不服氣，海豚藍利不服氣！駱駝羅拉不服氣，全部的國王都不服氣！大狗博魯決定要把他誕生的日子當做小不列顛王國的慶祝日；山羊蒙布雪提出的是山羊王國創建紀念日；鴕鳥阿里吉堅持一定要用他們鴕鳥王國最重要的套襪子節當做慶祝日。除了乳牛梅歐莉之外，每一個國王都提出了他們自己王國節慶祭典最重要的一天，堅持要當做小不列顛王國唯一值得慶祝的日子。
經過數個小時紛擾不休的爭論之後，大家終於吵翻了，於是國王們決定各自過自己的節日，歡祝自己心目中屬於小不列顛王國唯一的慶典。
於是小不列顛王國似乎開始有了節慶的氣氛，慶祝日分布在不同月份的某一天，只是每一次到了這種日子，竟然只有一個國王自己孤孤單單地過，一點都不盛大，也一點都不熱鬧，原本應該鑼鼓喧天，歡欣鼓舞的場面，在這一年裡，一次都沒有看到。彷彿小不列顛王國還是一個沒有慶祝日的國度。
一年過去了，又是鱷魚白納杜舉辦登基慶祝的日子。面對著豐盛的餐點菜餚和各式的煙火炮竹，鱷魚白納杜硬著頭皮發出了邀請卡，他不想要一個沒有慶祝氣息的慶祝日，那不是真正的節慶。結果到了這一天，其他的國王和乳牛梅歐莉都來了，真的都來了，因為大家都不想再過一個沒有慶祝氣息的慶祝日。
於是，小不列顛王國不再只有唯一的慶祝日，有15個慶祝日，14個國王，還有他們幫乳牛梅歐莉訂定的子民萬歲節。
從這一天開始，每一個節日不再是屬於誰的節日，那是屬於小不列顛王國裡每一個人共同的慶祝日，他們每一個慶祝日都一同策畫，一同舉辦，一同歡欣鼓舞，一同彼此祝福，為了活在小不列顛王國裡的每一天。
6.交換學校
小鳥古迪飛喜歡盤旋在小不列顛大草原上的天際，有如王者巡視自己的疆土一般。每當他展動著小小的翅膀，總是引來欣羡的目光，對於其他只能平視著地平線的國王來說，飛翔在天空之中，具有一種君臨天下，無可取代的意義。大家都希望跟小鳥古迪飛一樣能飛。
海豚藍利在水濤裡的優哉，有一份王者的從容，而水裡未可知的世界，更是深深吸引了其他的國王，他們總是在問，在水裡呼吸，是什麼感覺？水底深處的草原，是否一樣的翠綠？大家都希望和海豚藍利一樣能游。
獅子萊恩多有如天籟般的歌聲，每每讓其他的國王駐足聆聽，歌聲時而低沉迴盪，時而清爽嘹亮，他們的心情也隨之而起伏，而開心，而落淚。大家都希望跟獅子萊恩多一樣能唱。
小不列顛王國裡的每一分子，包括14個國王和乳牛梅歐莉都有各自的優點和特長，有的熟知夜空中每一顆星辰的名字；有的善於烹調；有的精通占卜，但大家都羡慕別人，羡慕自己所不會所不能的那個部分。
當小鳥古迪飛講述著他飛翔在小不列顛大草原上，俯視看到的風景事物，一如往常，引起陣陣的驚歎聲，兔子蜜夏兒決定要學飛，猴子曼基也要，小豬考克也要，大家都要。
當海豚藍利從水底尋獲一顆珍珠，鴕鳥阿里吉決定要學游泳，山羊蒙布雪也要，老虎托斯也要，大家都要。
於是小不列顛王國變成了交換學校，大家熱衷於互相學習著他們陌生而不會的事物。小鳥古迪飛帶領著大家登上高牆，大家俯看著遠離的地面，有些興奮，有些恐懼。小鳥古迪飛教他們鼓動著雙翅，迎著風，感受著即將趁勢高飛的喜悅，於是大家紛紛鼓動著雙蹄，隨著小鳥古迪飛一躍而下。
大家通通跌入柔軟的草堆裡，瞬間下降的恐懼感讓許多人卻步，但還是有人迷戀飛行，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兔子蜜夏兒加強速度地飛奔出去，但立刻變成了自由落體；河馬達希文吸飽了氣，奮力一衝，圓滾的身體沒有上昇，依舊落下。
放棄飛行的人轉而學習其他的新事物。
山羊蒙布雪國王想成為第一隻會游泳的山羊，他在河裡拚命地划水，換來的卻只是載浮載沉，和嗆水後的大呼救命。
失敗後沮喪的氣息瀰漫在整個小不列顛裡，學了半天，不會飛的還是不會飛，不會游泳的依舊不會游泳，不會唱歌的也不會唱歌，學習彷彿成了愚蠢的行為，但兔子蜜夏兒發現，他如今可以體會小鳥古迪飛在空中的心靈，也重新審視了在地上行走的尊嚴，最後大家都發現了，自己就是自己。
學習不是為了讓自己變成別人，只是讓自己的視野更開闊，看得更深，更遠，看到了自己所不曾看過的世界。
7.雨季來了
小不列顛王國的雨季來了。隨著春天緩緩降臨，原本乾冷的氣候逐漸轉變，王國獨立以來，第一場雨落了下來。
雨持續地下著，並以不同的面貌反覆出現，有時候是細如髮絲，隨風飄盪的毛毛雨；有時候是如彈珠般傾盆潑灑而下的暴雨；有時候則是大小適中，不疾不徐，彷彿算好節奏般地跳躍而下。
不同的雨水，在不同的時序中輪番演出。
雨持續地下著，彷彿無止無盡一般，不滿抱怨的氛圍在小不列顛王國裡逐漸成形。鱷魚白納杜國王咒罵著溼濘的泥地髒污了他尊貴的足履，讓他出遊的計畫一再受到阻撓；獅子萊恩多國王則為自己俊俏的鬃毛遭到雨水淋溼，糾纏倒結，盡失王者風範的狼狽模樣，感到懊惱不已。
陰雨綿綿更令人感到憂鬱，感到昏睡，整個王國裡充滿消沉的氣息，每天天微亮時，雨水滴答的聲音立刻讓眾人陷入沮喪的情緒，大家都懷念著過去陽光燦爛的美好時刻。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兔子蜜夏兒。
兔子蜜夏兒真的喜歡下雨，當他還在兔子王國的時候，當他還是兔子王子的時候，他就愛上了下雨的一切。雨聲在他的耳裡，有如一篇篇美妙的樂章，有鈴鼓聲的鈴鈴鈴；有大鼓節奏的澎澎澎；偶爾來一段答答答，沙沙沙，在每一秒中玄奇變幻的樂音總是讓他雀躍不已。
雨季在兔子蜜夏兒的眼中更無關消沉沮喪，因為他知道，雨水喚起大地中沉寂已久的生命萬象。水潤溼了泥土，潤澤了蓄勢待發的芽苗，生命在剎那間綻放開來，兔子在心中用詩歌，用讚詞吟頌雨季的到來，但痛恨雨水已經成了小不列顛王國的共識，他不敢違抗。
鱷魚白納杜提議用咒罵嚇止雨水，於是每天清晨五點鐘的時候，小不列顛王國的每一個人齊聚在草原的一角，昂首奮力地高聲咒罵，把自己所記得最骯髒污穢無禮的字眼通通都搬出來，只有兔子蜜夏兒小聲地罵，他喜歡雨，但他不敢說出口。
山羊蒙布雪提議施法驅雨，就在午夜子時，小不列顛王國的每一個人站在不同的方位，搖著各式的法器，喃喃念著驅退雨季的咒語，大家全神貫注，瘋狂舞動手中的法器，只有兔子蜜夏兒輕輕地晃動，他喜歡雨，但他不敢說出口。
最後大家決定，要搭一個大布棚，遮住小不列顛王國全部的天空，讓雨水再也無法侵凌這一片土地。
兔子蜜夏兒無法再沉默，他大聲地說出，他喜歡雨季！大家在一片錯愕中，看著蜜夏兒衝入雨中。蜜夏兒沐浴在水氣揚起的霧漫中，他開心地又叫又跳，旋轉揮打著落下的雨珠，腳下遍布被雨水洗得溼亮光滑的綠草，大家在蜜夏兒的臉上看到滿滿的幸福。
望著蜜夏兒，大家的心中莫名地昇起一股燦爛陽光照射過才有的暖意。
8.再見小不列顛
小不列顛王國裡的生活優遊自在，時而寧靜，時而有趣，處處顯得平凡，又處處充滿驚奇。
原本滿足於這種生活的國王們，隨著一段時月，內心深處開始引發一陣小小的騷動。他們早晨依舊熱情地互道早安，依舊過著每一天該過的日子，但每一個國王的心，已經離小不列顛王國愈來愈遠。
國王們都開始思念起自己遙遠的故鄉，這裡沒有自己的族類，只有其他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國王；這裡也沒有可供使喚的僕役和侍衛，自己是尊貴的國王，也是卑賤的僕役和侍衛。他們想回到自己的王國，他們想回到那個尊榮長成的地方，再一次成為國度裡唯一的王。
不安的躁動如雪球般漸漸地占滿了國王們的心，原本寧靜的生活在他們的眼中變得無趣；原本有趣的日子在他們的眼中只是胡鬧；平凡只是平凡，而驚奇已不再令人驚喜。
狐狸菲爾第一個開口，他要回到闊別已久的狐狸王國，尋求重登王位的契機；大狗博魯也離去了，他要完成他在大狗王國裡未完成的夢想；駱駝羅拉也走了，他相信駱駝王國還是需要他，需要一位像他這麼偉大的君主。
小不列顛裡14個國王都離開了，一個一個的離開了，他們一一地跟小不列顛道再見，這裡曾經是他們的王國，但終究不是他們的歸屬。
小不列顛王國裡不再有國王，當一個新的早晨開始，這裡只有乳牛梅歐莉，一個微不足道的平民，一個時時充滿快樂的小人物。乳牛梅歐莉沒有離開，雖然他想念他的國王朋友們，但他更喜歡這裡的一切。
小不列顛裡少了國王，乳牛梅歐莉仍依舊過著往常的日子，清晨起來，享受著綠野的香氣，在已經變成一座大花園的草原監獄旁看書，然後幫小不列顛王國的歷史增添新的一頁，在國王們離去前欽定的節日裡，和大草原裡的蟲魚花鳥，好好地慶賀一番，日子依舊很平凡，也很有趣。
梅歐莉自在地過著每一天，直到他突然發現，獅子萊恩多國王回來了；猴子曼基國王回來了，孤狸菲爾國王回來了，大家都悄悄地回來了，14個國王全部都回來了。
乳牛梅歐莉什麼都沒問，只是幫他們辦了一場盛大的國王歡迎會，國王們開心地高喊著小不列顛萬歲，萬萬歲。經過一趟旅程，原來的王國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漸漸地淡去，那些王國有了新的君主，新的擁戴者，和新的歷史，一切對他們而言，都已經變得陌生。
如今他們最熟悉的，不是成長的地方，不是那些曾經令他們稱王稱霸的國度，而是小不列顛，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卻又生氣蓬勃的小不列顛，這裡就是他們唯一的王國，也是他們唯一的歸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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