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吳德亮／茶席上的木槿花

圖◎吳德亮

文．圖◎吳德亮

茶席上，一支含苞待放的白色木槿花飄然跌落茶盞中，為一旁颼颼如松風鳴的燒水壺更添丰姿。

茶師說：盛開的木槿花代表即將凋謝，含苞待放則蓄勢待發，在短暫的茶席中得以呈現最稱職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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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含苞待放的木槿，象徵即將綻放的生命力，加上一盞洗滌心靈的茶，很空寂，卻也非常正向。彷彿日本茶聖千利休《茶道七則》的第三則「如花在野」：花可以插得如同在原野中綻放；也能剪去所有、只留下當天最美的一朵，在茶席上展現極致的境界。

其實木槿花是相當常見的庭園灌木花種，一般路旁、公園、庭院等多隨處可見，可以列植或片植。儘管花期長達六至九個月，且每日都有大量的花朵盛開，被稱為「無窮花」，卻朝開暮謝，可說「一日一生」，讓人留下無限遐思。而儘管貴為韓國國花，卻在日本電影《一代茶聖千利休》中，透過與朝鮮女子短暫悽美的戀情而出現這樣的詩句：「何須戀世常憂死，槿花一日自為榮。」

沒錯，正是唐朝大詩人白居易〈放言五首〉第五首其中的兩句，原本是唐憲宗元和10年（815年）詩人遭貶謫為江州司馬，途中為回應好友元稹而作的同名組詩，卻意外牽動著七百後遠在東瀛的千利休炫燦而悽美的一生。其實原詩順序為「松樹千年終是朽，槿花一日自為榮；何須戀世常憂死，亦莫嫌身漫厭生」。電影中的刻意錯置，是否也要呼應日本茶道強調「一期一會」的深刻省思呢？

由田中光敏執導的電影《一代茶聖千利休》，改編自當代作家山本兼一榮獲直木賞的小說《利休之死》，以倒敘手法描繪千利休一生對茶道與美的執著，甚至對當權者說出「美，我說了算」，或「我所挑選的物品，都會留下傳說」這樣大膽無懼的堅定話語。無怪乎原本以千為姓、法號「宗易」的他，正親町天皇特別賜號為「利休」，意在「休其銳氣、藏其鋒芒」，期勉他「銳利也要適可而止」。只是他最終卻不惜為美殉道，遭到主子豐臣秀吉賜死。正如千利休的恩師武野紹鷗所言「生命可以悲壯，如木槿花短暫」，僅有一日之榮的槿花，依然挺直腰桿向茶致上最虔敬的感動，畫與器虛實相映，侘寂之美卻非我說了算，那樣和敬清寂的境界。

台灣岩礦壺名家三古默農，為留住槿花短暫而悽美的花影，用陽明山櫻花樹灰燒造了一只茶盞，看似寫意又不失具象的揮灑，經過烈火焠煉傳達，透過茶湯所映照蕩漾的搖曳花影，那樣悽美卻又悲壯的境界，更帶有許多茶人對「茶禪一味」似懂非懂的愛恨情結吧？我不禁擲筆一歎，並寫詩如下：

潔白的花

有火紅的心

茶席上

含苞待放

無懼朝開

夕落的

白木槿

透過茶湯

波紋粼動

映照

侘寂的

搖曳

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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