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馮平／來了嗎

◎馮平

「你咁有吃圓仔？阮遮昨日冬至，恁美國嘸過喔，哈哈哈……」

輸入卡號，撥打國際長途電話，接台北。我去國將近十八年，一週一次和母親通話，聊家事，談身體安恙，提醒天氣變化。這日我受了驚擾，因為母親說話非常反常，她才過說的話，五、六秒後又說一遍，如此重複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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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怎麼了？」

「你咁有吃圓仔？阮遮昨日冬至，恁美國嘸過喔，哈哈哈……」

我愈聽愈恐懼，心想：來了嗎？

阿茲海默症，又稱老年痴呆症，得此症者漸漸失去記憶，也可以說再守不住記憶，放開手，像鬆乏了的水龍頭，一點一滴任其流去，喚不回，收不去，一件一件棄械投降，終至完全叛離自己，失去自己。我，不再是我。

此症突如其來，像賊一樣，誰也料不到何年何月何日來訪。只要來了，任何門防都擋不住，遑論拚死拚活抵抗。的確，我在九十歲的阿嬤身上看過，而母親才六十多歲，我就將面對她的失智的到來。

她將忘了自己的身世，忘了曾經有過的婚姻，忘了親手撫育的孩子，忘了肉身受過的折磨，忘了辛苦所學的佛經奧義，忘了一筆一畫用力寫出自己的名字，忘了有一個人每週都會打一次電話回來……

「媽！你到底怎麼了呀？」我在電話那頭吶喊。

掛下電話，我用顫抖的手再撥，打了四次，我才確定是電話系統出了狀況，自動錄音回轉播放。如此我終於放心了。

但是，我真的能放心嗎？

那一天終究會來嗎？何時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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