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賴志穎／兩百年後的重逢

圖◎焯両黃

◎賴志穎 圖◎焯両黃

2016年11月，蒙特婁美術館的第五棟建築，Michal and Renata Hornstein Pavilion for Peace，正式落成並對外公開。展場共四層，以繪畫為主，雕塑為輔，展覽了從西洋中世紀到當代的美術作品。建築以蒙特婁著名的慈善家宏恩斯坦夫婦為名。他們都是納粹屠殺倖存者，二戰期間到處躲避蓋世太保的追捕，Michal甚至從開往奧茲維辛集中營的火車上逃逸成功。他們初次相遇時在現在的斯洛伐克首都Bratislava，Michal二十六歲，Renata十七歲，隨後各奔東西，男方卻對女方念念不忘。1947年他們在羅馬重逢，隨即結婚，羅馬豐富的文化底蘊啟蒙了他們對藝術文化的愛好，並培養了收藏藝術品的興趣。他們移民加拿大後，從1970年就是蒙特婁美術館的董事會成員，陸續捐贈過四百多件藝術品，2012年更又宣布捐贈七十五件18世紀以前「老大師」的藝術品。這些作品中大部分是他們最鍾愛的低地國畫家的作品。Michal雖然很有商人本色，但對藝術收藏還是著重於他們有興趣的作品，而且告誡世人不要因為只想轉手藝術品賺價差而購買。

在以他們為名的新館最頂層，展出的多為中世紀宗教題材的藝術品，在缺乏透視感以及人物比例的作品中，有兩幅世俗肖像畫被放置在眾多宗教畫旁，凝視來來往往的訪客。中世紀的宗教作品充滿了基督宗教聖徒的名字，聖傑若米、聖彼得、聖母瑪莉亞或是耶穌，一個接著一個，這一對畫像並不是聖徒，而是布魯日的新婚夫妻，兩幅畫都是宏恩斯坦夫婦的捐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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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場裡，男方在左，女方在右，畫中人身體微微側向對方，眼神凝視著觀畫者的方向，畫上記載他們歲數分別為二十五歲和十八歲， 妻子雙眼微帶笑意，深色服裝更襯托頭飾和首飾的細節，紅髮的丈夫則是嚴肅的年輕人，右手扠腰，左手握著皮革手套，神色有點緊繃，是低地國肖像畫家Pieter Pourbus於1574年的手筆。我們不知道畫中的人是誰，不知道他們婚後經歷怎樣的人生，我們只知道有一對16世紀中產階級新婚夫妻的樣貌被凍結在時光裡。這對肖像在18世紀中期之前就已經被分開。宏恩斯坦夫婦在1984年收購了妻子的肖像，丈夫的肖像則在1988年購得。從此，這一對分開了兩百年以上的新婚夫妻在他們手中重逢。

這對畫中人的年紀跟宏恩斯坦夫婦相識成婚的年歲相類。或許經過大劫難，他們對於相聚特別執著珍惜。相愛於戰爭逃難的年代，分離的故事他們聽得太多，他們的原生家庭也因為戰亂支離破碎。傾力讓這對畫作復合的心情不知道投射了多少那段在相識之初對歲月靜好的渴望。

Renata曾在自傳寫道，我們想讓生命在文化中綿延。他們做為藝術品的守護者，在Michal and Renata Hornstein Pavilion for Peace落成前半年內相繼辭世，沒能見到以他們為名的展場最終的模樣。然而，這對16世紀的年輕夫妻代替他們，靜靜地看著熙來攘往的訪客重現著他們最初造訪羅馬大小美術館欣賞著藝術品的雀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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