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小傳】堡壘中的王后

@悟空

曾在某公司和一位女同事共事，第一次看到她的位置就被桌上堆積如山的物品嚇到無言以對。其他同事的座位也有東西多的情形，但都在可接受範圍，只會覺得因為沒有整理才凌亂，或因擺滿各種療癒小物，所以顯得擁擠。

但這位女同事的座位是真的滿，這個滿是平面空間左右延伸的滿，也是向上向下層疊發展的滿，滿到除了她容身座位外的每一吋空間都被東西佔滿，因為東西太多，所以桌上的空間只容得下電腦螢幕，電腦鍵盤必須放在膝上，電話機只能收進桌下，成堆成落放到生灰塵不知道有用沒用的資料，就把她的座位圍成了一座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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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和桌面下最多的就是一疊復一疊的紙本資料，這些紙本疊久了就像一塊塊厚重的石頭，一塊塊紙本石頭成了堡壘的基底和牆面，紮紮實實，密密嚴嚴。從她一進公司開始慢慢堆砌，一個五年，兩個五年，三個五年，時間縱軸再拉長，一個十年，兩個十年，三個十年，數個五年和十年逐步圍成如今的堡壘樣貌。彷彿是為了降低這座堡壘的冷硬距離感，增加一點生命的氣息和生活的痕跡，在紙本石頭上，還有更多的雜物：同事送的小東西、活動留下來的製作物、出國玩的紀念品、參加課程自己手做的乾燥花，即使是吃完水果剩下的種子、喝完茶留下的茶葉、想種但總種不活的植物，都是堡壘生態系的一環，但自然生態彷彿不願佇足於這片堡壘，往往生機似起旋又復滅。

有一種病症叫「囤積病」，患病的人會將不斷蒐集或購買來的物品大量且雜亂地堆積在其生活環境，妨礙原有空間的使用。這些患者無法丟棄所蒐集的物件，不斷重複這樣的行為。對於這類症狀的分析是患者即使知道這些物件完全明明毫無價值，但因附著著個人強烈的精神歸屬，所以這些物品變成一種象徵，代表一種無形的寄託，陷入患者無法割捨物品的惡性循環中。

知道她在同一間公司任職數十年時，或許稍能想像堡壘的由來，但更進一步認識她後，這個堡壘似乎反射出她的心理狀態和人生曲折。未婚單身，自信要強的她，容不得自己出錯出糗，工作就是她的生活，仗著在這間公司任職數十年，擔任主管，莫不時時提醒別人她知道的事情多，認識的人面廣，公司上下沒有人不認識她，合作廠商沒有誰她不認識。隨著年齡漸增，身形益寬，能獲得異性的關注越少，她或許也有覺悟，是以轉而對自己能掌握的事物越加緊抓不放，工作上的資源、人脈變成最後的依靠，看著她在自己越築越高的堡壘中稱王封后，陷入著魔的險境，也不禁替她捏把冷汗。

這座堡壘擁有悠久的歷史和無盡的記憶，珍藏著歷年的豐功偉績，看著那座銅牆鐵壁堡壘中的身影，用時間、用人生，她終於把自己圍成一座無法攻克的堡壘，沒人進得去，她也出不來。但願有一天，她會願意放下曾經執著的，學習告別過去，學習割捨生命中過於沉重的負擔，替自己打造一座生命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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