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小景】天使的手心

@agnes

給我們愛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人；她又小又柔軟又溫暖的手心，一直留在心底。

「妳等我一下，我去拿一下餅乾。」

小女孩停下腳步，折返跑回母親和阿姨們聊天聊到忘我的桌旁，然後左手拿著餅乾，右手很自然地和我的手相牽，一起下樓探一探人聲鼎沸的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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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這個小學一年級的女生只有半小時，起初擔心她和家長走失，獨自在公共建築爬上爬下，孩子解釋母親就在前方，大人談話令她感到無聊，才會一個人四處遊逛。

在咖啡廳工作的年輕人，大方地拿了好幾塊餅乾給小女孩，讓她興奮地跑進跑出，最後乾脆坐在我對面，像是完全看得懂似的，讀著寫滿字的稿子，以成熟的口吻評論：「妳寫的很奇怪耶！」

一問是不是渴了？小女孩立刻反射性地跟著到飲水機旁，望著她沉穩地拿著玻璃杯，明瞭完全不用擔心打破杯子；如果我真有一個孩子，要如何關懷照顧才會剛剛好？如果也能像一般女性在適婚年齡結婚生子，此刻是不是就會完全知曉照護的方法？

「妳還在裡面嗎？還沒有出來嗎？」

在洗手間裡，以為已經奔出去找媽媽的孩子，居然出聲在外面牽掛地詢問。

每天在城市裡獨自跑來跑去的我，已經想不起上一回是多久以前？又是誰這樣呼喚過。

「下周日我很忙，要去表演，不會過來。」小女孩一本正經地說。

只是她根本不會唱「小蘋果」，上台該怎麼辦呢？

「躲在別人後面就好啦！」孩子毫不猶豫地回答。

忙著念日文，準備第二天口譯工作的我沒有接腔，夜裡洗衣卻忍不住自問：「如果真是我的孩子，又該怎麼引導？」

雖然已經了悟，人生沒有百分之百正確的答案，每一個靈魂都有與生俱來的特性，許多人終其一生無法克服性格的弱點；縱然每一個人都是獨自生獨自死，一直落單的我，也會期待能有真正可以安居的歸屬，不須驚恐防衛的屋簷。

所有工作結束後，在回台北的夜班列車上，又想起小女孩關心地詢問：「妳還在裡面嗎？還沒有出來嗎？」

關於家是什麼？家人又是什麼？我知道剩下的人生，將咀嚼不同於他人的滋味。

這個世界沒有重返舊日的班車，無法回到十年、二十年前，找到一個合適的人，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內心焦慮次日工作表現的周末午後，偶遇的小女孩，或許是在時常祈禱哭泣的神殿前，驚擾了慈愛神明，遣來天使，用小小手心的溫暖，提醒生命有得有失，只能把握當下，盡其在我。

總是面對無法預料的喪失，卻又得到不曾預期的安慰。

給我們愛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人；只能繼續愛著，情不自禁地愛著，回應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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