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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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楊明/【閱讀小說】 啟蒙者 - 下

2017/04/24 06:00

◎楊明

告別式那日,稚青一早穿著黑西裝出門,妻子問:「你穿成這樣去哪?」

「以前的鄰居過世了,今天公祭,前幾天遇到韋深聽他說的,就約了一起去。」

「你們還挺重感情的。」妻子說,語氣中透露出讚許。

稚青和韋深約在殯儀館門口一起進去,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玲姊的一兒一女,比他們小十幾歲,韋深說:「玲姊的孩子成年後,可以依照自己的意願和母親來往,所以她就搬回台北了,晚年並不寂寞。」

稚青看著玲姊放大的照片,往事熟悉溫暖一幕幕浮現,原來他都沒有忘記。玲姊的女兒穿著孝服立在靈堂一側,三十幾歲的她和當年的玲姊長得一個模樣,稚青正出神想著,有人從後面拍了他一下,稚青回頭,是成樊明,他們有二十年沒見了吧。

「你也來了?」稚青有點訝異。

「當然要來,我吃了玲姊好多蒸雞蛋哪。」成樊明說。

「蒸雞蛋?原來你也……」稚青脫口而出。

「什麼?你們都……」韋深先是吃驚,接著不滿他們都瞞著他,但是隨即意會,也就釋懷了。

三個人臉上表情飛快地變化著,最後浮現淺淺的會心一笑,別人看不出來也讀不懂。

每次完事,成樊明都會吃到一碗蒸雞蛋,直到現在,一看到蒸蛋,他就連想到性,雞蛋裡的蝦、蛤蠣和干貝都不會,只有淺黃色布丁似的蒸蛋讓他想到做愛。

那一年成樊明留級,高二讀了兩年,所以頭一回他沒去繡學號,經過玲姊門口,她正好出來澆花,看見樊明,她已經想到他沒來繡學號可能是留級了,便沒提這事,只說:「我家裡櫃子的門軸鬆了,你個高,可不可以幫我扭緊?」成樊明隨玲姊進屋,剛因為留級挨了爸爸一頓臭罵的樊明滿肚子冤,誰想不及格啊,不是不會嗎?他真恨爸爸執意要他念理科,他數學本來就不好,現在好了,理化也跟不上,末了成績不及格都是他的錯。

成樊明修理好櫃子,玲姊從冰箱端出綠豆湯給他,說:「夏天喝這個消火。」

樊明一口氣喝了,他正滿肚子火,一碗綠豆湯澆不熄。

也許是玲姊的溫柔,也許是暑假沒繡成那條橫槓的怨氣,他糊里糊塗就趴在了玲姊身上,衝撞中多少發洩了怨氣。等他虛軟地滾到玲姊身側,他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心裡著慌,玲姊會告訴他爸媽嗎?如果爸媽知道了這事,後果肯定比他留級更嚴重。樊明不知所措,想開口道歉,又覺得這事的嚴重性明顯超過道歉所能解決。玲姊卻很快扣好胸前的扣子,拿了一條濕毛巾讓他擦拭,然後就去廚房蒸蛋。當她端來蒸蛋給他時,他低著頭用輕到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說:「對不起。」玲姊像沒發生任何事一般地對他說:「沒事,快吃吧,吃完了回家。」他愣住了,不明白玲姊的意思,玲姊說:「不就是留級嗎?你現在覺得留級很糟糕,等到你三十歲,會發現不過是晚一年畢業,沒什麼大不了。」

玲姊見他仍在發愣,便把湯匙遞到他手裡,見他很快吃完蒸蛋,姿態尋常地問:「好吃嗎?」

樊明點頭。

「那好,有機會再來吃。」

看似荒唐的蒸蛋像是有魔法,陪伴他們度過原本可能更衝動更莽撞更不知所謂的青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反正捅了漏子,與此相比,留級轉組都沒那麼嚴重,樊明反而把心一橫,留級時申請了轉組,沒告訴爸媽,先斬後奏囉,也還好他突然有了勇氣,後來才能考上國立大學,還是前五志願,繼續勉強讀理組,高中可能得念五年。

後來,成樊明想,每次完事後,玲姊沒叫他去洗澡,可能是怕帶回家裡不同牌子的香皂氣味反而更教人起疑。

「我們村不是只有我們三個來,你看。」韋深說。

稚青順著他的眼神,看見了比他們低一屆的兩個學弟,都是附近鄰居,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國中一路玩上來,韋深過去和他們打招呼,他們說還有幾個同村的人來,正在外面抽菸。

清一色的中年男子,他們村沒有女人來,一夥人傳遞眼神,個個心領神會。

公祭開始,司儀唱名,他們一行人便以村名登記,唱到時,八個黑衣男子列隊鞠躬,稚青的感傷轉成安慰,她曾經陪伴著他們成長,聽說了來到告別式的是八個,沒聽說的不知道還有幾個?或許玲姊也並不寂寞吧,這是什麼樣的緣分?如果沒有玲姊,他們的人生可能也會不太一樣吧。

司儀喊:「一鞠躬。」

稚青深深彎下腰。

「二鞠躬。」

韋深在心裡說:「謝謝你,玲姊。」

「三鞠躬。」

八個男人和自己的年少時光道別。

「家屬答禮。」

人們常常不知道當下遇到的人,發生的事,意味著什麼,又會有怎樣的影響?其中有些我們後來知道了,有些我們一輩子也沒明白。

但就是如此,我們懵懂地了解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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