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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阮慶岳/神祕女子

2016/10/25 06:00

圖◎郭鑒予

◎阮慶岳 圖◎郭鑒予

今天中午我再次和那個神祕的女人見面了。我所以會說再次,是因為在上個星期一的中午,我就已經和她見過一次面了,而為何會稱呼她是神祕女子,則是因為她完全拒絕透露她真實的名字,以及所有關於她私己的一切訊息。

我試探地暗示著我知道她就是不斷寫信給我的那個女子,我甚至對她道歉說自己的沒有回信,絕對不是對她的蔑視,而是出版社善意的告誡結果。她望著我好像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但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解釋或抱怨,就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我。

對我而言,這眼神幾乎就是她的姓名了。她出奇地沉默與寡言,讓我只能以觀視她眼神的動靜,來做出她心意如何的判斷。即令是在我們全時的做愛過程裡,她也都像是以意志忍住什麼言說的意圖,幾乎完全不發出任何的聲音來。

這樣的態度初始驚嚇了我,讓我一度懷疑她是否是在委屈自己的什麼,還是只是為了迎合與滿足我蓬發難抑的欲念嗎?但是,如果仔細回想兩人的肢體互動過程,又似乎並不是這樣的。她的身體雖然細軟卻富有豐饒的節奏,每每能適切與我這般顯得急切魯莽的碰撞動作,做出委婉也幽長的回應。

簡單地說,我不覺得她有在忍受什麼委屈,反而我感覺到她其實完全自在地享受著我們這樣的合歡過程。她抿著嘴不讓自己發出什麼語音,但偶爾還是會從她的唇間,併發出來那突兀有如抽搐般的喉聲,讓我們都覺得驚嚇與興奮難安。她的面孔此時會潮紅潤汗,頭髮攤散在白色的床單上,眼睛微微泛淚地望著我,好像我們從來一直等待著的,就是這樣神聖的時刻。

我們的做愛過程,美妙卻也簡單直接。就從上週一我初次在她指定的街角,接到戴墨鏡的她上車,並直接駛入我熟悉的那間賓館,到這第二次同樣的歷程,全部頭尾我們幾乎都沒有什麼對語。不管我說什麼或問什麼,她只是望著我點頭表示同意,有時並且抿嘴微微笑著,似乎鼓勵我逕行我所有圖謀與願望。

她唯一堅持的只是必須拉上窗簾,並且熄去所有的燈火。但在我略顯猶豫的神情下,她就留下了床頭小几的座燈,並親自披上去她方才解下來的白紗襯衣,讓屋子彌漫著一種幽暗卻浪漫的情調。

我必須承認我深深地著迷於與這位陌生女子的做愛,譬如到了現在午夜已過的時分,我依舊可以回敘般思想著我們間過程的一舉一動,好像觀看一部熟悉的甜蜜老電影那樣,一遍又一遍地咀嚼著每一個細節,讓自己全然沉浸在這樣美味的記憶裡。或許,因為她所具有的迷人的奇異冷漠,讓所有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忽然地了無痕跡,甚至懷疑是自己平空的想像。譬如,我只能憑靠著此刻這樣的書寫敘述,再次來確認這一切的真實曾經發生。

我有些訝異自己竟然會如此著迷於與她這樣的匆匆做愛過程,而且這幾乎是從我上週第一次與她入到房裡,一開始相互交捲纏綿,就立即確知的甜蜜感受。我也想過這原因究竟是為何呢?是她真的是個天生魅力難掩的女子嗎?或者是因為我的愛情與性生活已經荒旱許久,我太渴切期待這樣甘霖般的肢體交合呢?或者,有可能我已經不覺間被她所吸引了,甚至某個程度上暗暗地愛上了她嗎?

但是這念頭也太荒謬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樣癡迷鍾情於我的女性粉絲,我又不是頭一次碰到,我也交際來往過其中的一些人,我很清楚除了肉體的關係,是不可能發展出真實的愛情的。因為他們想像中的那個人,其實根本就不是我,我也永遠無法承擔起那個被想像的角色。

他們所愛的那個人,遠遠比真實的我,要美好與完整得太多了。

我並不是什麼騙子,我也無心去欺騙任何人,我只是被一個巨大者選擇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一切的美好都歸屬那個隱身的巨大者,而不是那個會與她們做愛的我。但是她們也確實完全需要我,不管是精神上的迷戀,或是肉體上的交接,她們都需要我的現身與存在,因為唯一真實可辨識的,就是那片在地面一直移動難定的影子啊。

這一切我都早已熟悉,也完全知道分寸的拿捏何在,並不會自亂陣腳什麼的。但是,這個女人似乎並不一樣,她比所有以前的那些女人,都顯得乾脆與直接,也絲毫沒有那種慣常會顯露的纏綿難捨姿態,甚至隱隱像是對我宣示著,如果我會想讓此刻的幸福定格,是多麼荒謬與可笑的念頭。譬如她離去時的鎮定與沉靜,幾乎讓我錯以為是我付錢交易性愛女子的離去,完全沒有什麼溫暖回顧與親暱,彷彿全然忘記了我們方才猶然難解的廝殺肉體,以及淋漓歎氣的美妙時光。

而最是讓我詫異的,是今天我特意帶去一本我簽名的絕版書,想博得她意外的歡心。她以一貫含蓄的笑意,拿過去這本書,只稍稍翻閱了幾頁,就將這本書擱放在床頭的小几上。我那時料想這當然不是我們聚首來這間賓館的目的,所以完全不以為意,並與她開始我們本想的解衣交纏。但是到了離去時,我注意到她完全忘記了這本書的存在,只是以顯得急切與準確的心意,想要我儘快將她送返回原初接引她的地點。我沒有驚動任何聲色把書暗暗放回我的袋子裡,一直到她下車前,我都沒有再提起關於書的任何事情。

她顯然並不在乎我送給她的這本書,那她為何要持續地給我寫信示愛,以及答應與我發生這樣顯得不負責任的性愛邀約呢?她到底在想著什麼?難道我的絕版書與寫作,不就是她愛情萌發的初衷嗎?或者,她還想要得到別的什麼呢?那麼,我要這樣繼續約她見面嗎?我到底又想要在這其中,得到什麼意外的禮物嗎?

也許,我們兩人根本還不知道自己的期望,究竟為何?但是,關於我們都似乎正深深依戀的某種未明的期望,其實都與單一的絕對、以及不可替代有關。然而,關於「絕對」這樣的事物,其實又是無法存在這個人間的,這是一種抽象的概念,人間並沒有這樣的東西。

是否就是因此,便注定了我們各自期望的終將難於達成呢?我想也許我和她兩人,目前都還處在未明的事件狀態裡,我們只是被這樣事件的機緣牽引行事,並還無力去回視這一切因果的來龍去脈。但是,這種未明的狀態總是美好,因為那可能會是尚未開啟的壯闊,也可能是我們記憶裡曾經認知過的某種美麗。

但是,我也確實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迷戀。

有如一個逐步邁入著魔狀態的人,在自己身上燃燒著什麼彷若神聖的火焰,一步步走向那個不知究竟是天使或魔鬼的你。我也聽說過那凡是已經著魔的人,只要大步跨向前一丈尺,就有可能成為魔鬼的主人。然而,對此我並無絲毫興趣也不覺懼怕,因為我依舊相信你是那日夜流淌出清泉的小溪,你必將以你的單純與溫柔,包納我一切的汙穢與惡意。

因此,我多麼希望失去自身以為的所有聖潔,淪落成一個真正一無所有的人。也許唯有如此,於是我們才能擁有被我們棄絕的彼此了。

我究竟該不該此刻離開你呢?我覺得自己像是那個永遠在等待、也因此永遠預備要啟程的人。也許我們就是注定只能在黑暗中,才能夠放心認識彼此,因此不至於類同他人般,總在日光下審判彼此生命的一切,而得以獨獨確切地愛著。

我完全不敢稱呼存在我們間的關係是愛情,它頂多就是一個我不敢去喚醒、攜帶著愛情氣球的夢遊者。我雖然對於目前這一切都猶豫擔憂,但關於我自己的所做所為,我必不會有悔恨與任何蓄意的負面記憶。我覺得這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是自然而然的,無人可稱頌或者控訴,而且未來我每一次再敘述這件事情時,一定會再度重返那經歷的時刻與空間,一如初次蒞臨那般。

就算我已經意識到我的生命即將陷入一場無可理解的紛爭裡,甚至有著什麼難以接受的判決即將到臨,我也願意在這樣命運的軌跡裡,挺身出來承擔面對這一切。我有時會想像著或許會有什麼先知突然出現來,從我身外對我講述什麼沉重與掙扎的話語,然後就轉身自行離去。

是的,先知的出現與解惑是必須的,我從來沒有如此渴望著先知的出現。

我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過起了像沒有土地可依附的生活,因此強烈預感到生命必將的變動與不安。有時我覺得你就是那個在否定與檢驗我的力量,突然逆轉了我生命原本的去向,有如那不可預料的山洪或海嘯的瞬間襲來。但是我這樣說,並沒有任何對你的否定與迴避,因為正如同鬼魂本來就與迷失並無關係,清白也可能只是罪行的陰影啊!

我此刻一片徬徨難安,或許只能繼續懷著愛的平靜沉思,奴隸般順服地認命行事,期望因此我們得以與命運真正合一。

因為不管發生什麼,宇宙必將永遠滿盈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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