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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星期專訪》林正義︰釣島主權爭端 台灣淪為配角
林正義認為，政府現在該做的是，爭取台灣漁民在釣魚台十二浬內的活動不被干涉。（記者陳志曲攝）
記者鄒景雯／專訪
針對近來中日兩國因釣魚台爭議引發的區域問題，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前國安會諮詢委員林正義指出，自去年九月之後，台灣在釣魚台問題上的發言空間相對就退位了，真正的主角變成日本與中國。台灣在高危險期，必須更智慧作為，可將我漁船進入釣魚台十二浬作業設定為台日協商目標；基於戰略考量，應該與中國大陸有適度的區隔。
軍事對峙 中日兩國成真正主角
問：請您解析新近不斷增溫的釣魚台問題？
林正義：看待這個問題，必須從釣魚台的歷史談起。現在一般人認為知識份子保釣運動對政府發揮關鍵的影響。事實上，早在知識份子遊行之前，當時的中華民國政府已經做了最關鍵的決策，包括批准大陸礁層公約，並且與美國六家石油公司連續簽了東海探勘協定。另外一個關鍵點，讓美國對釣魚台最終的地位是沒有確定的，也就是釣魚台地位未定論，這是透過蔣經國與美國來台特使David Kennedy確認的。國務院此一立場到現在仍沒有改變，美國交還的僅是行政權部分。
一九六八年，聯合國遠東經濟委員會就整個東海與黃海的調查，參與的包括日本、台灣、韓國、美國學者專家。中油隨後與美國石油公司簽約，是快速採取了真正的保衛釣魚台行動，這也早在保釣遊行之前。
在那個時間點，有個很大的戰略考量，蔣介石經由與美國的油約合同牽制日本，爭取大陸礁層所有權，島礁陸地不予爭執，做為懸案，一方面也與日本協商合作建造飛機廠事宜，擔心中共會破壞中華民國與日本的關係。蔣介石交涉的對象主要是美國，向尼克森政府提出外交照會，訓令當時的駐美大使周書楷，直接與尼克森、季辛吉表達釣魚台對中華民國政府的意涵。蔣經國也要求美國施壓日本，多與我們討論有關釣魚台的協商。這些作為都在一九七一年六月美國與日本簽署移交琉球協定之前。
這是一個歷史的交代，蔣介石所面對的，當時是台灣外交上的空前挑戰，美方能確認釣魚台地位未定，又與台灣的石油公司簽約探勘釣魚台海域，使台灣得以繼續成為聲索方。
這個歷史交代也告訴我們，不論在東海或南海，中華人民共和國都遠遠在中華民國之後才採取一些相關措施，而且多是以武力改變現狀，例如中越之間的西沙、南沙海戰。在一九七○年代初期，中國關心的是進入聯合國、與日本建交，不是釣魚台問題。一九七八年中日達成和平友好條約，鄧小平講：要把釣魚台的問題留待後代子孫來處理。
二○○八年中日之間達成東海海域的聯合開發協定，在去年的九月之前，釣魚台是爭議擱置，管轄權實際控制在日本手中；然日本在釣魚台「國有化」問題上犯了一個很大的戰略錯誤，提供了中國很多後續改變現狀的機會。去年九月起，真正擁有管轄權、執法行為的已經不只日本單邊，中國開始透過國家海洋局之下海監的艦艇、飛機，常態化進入釣魚台周邊十二浬，釣魚台幾乎形成中國與日本的交叉或共同管轄，也就是中國的海監進入釣魚台海面，日本不碰撞，只在近距離以無線電喊話、電子干擾。最近我們看到中國海監的飛機進入釣魚台十二浬領空，日本調派F-15攔截。我們非常關注，美國也很緊張，中日之間兩個當事國都擔心軍事意外。對日本比較麻煩的是，距離台灣很近的與那國島東南海域，中國艦隊不斷地進出西太平洋，這不只影響到日本，也影響到台灣。對台灣來說，去年九月之後，台灣在釣魚台問題上的發言空間相對就退位了。真正的主角變成日本與中國。
日本犯錯 給中國改變現狀機會
問：中日之間爆發軍事衝突的可能性如何？
林：日本政府表面上強調釣魚台主權，實際上也知道這是有爭議的，前外相玄葉光一郎質問中國為什麼不表態，接受國際法院的司法權，並向國際法院提出中方的主張，顯示日方有司法解決的準備。長期以來，日本、中國、台灣都是有默契的，也就是釣魚台不駐軍、不登島、不住人，不在周圍海域片面開發，在島上不能建築永久建築物，這幾項目前仍有被信守，我認為這是一個底線，日本政府必須考慮一旦破壞，將升高與中國軍事衝突的可能性。
美國在一九六○年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在日本行政管轄的範圍內，一旦遭到軍事攻擊，就必須採取協防日本的行動，這是美國的底線。除非中國要與美國、日本在軍事、政治上長期對抗，否則只要中國對釣魚台採取軍事占領或是軍事攻擊，就是美國軍事直接介入的時間點。
中國也在尋找日本犯錯的機會，假如日本有進一步對中國的機艦警告射擊或迫近驅離，造成軍事意外，那就會讓中國找到機會，去進一步改變釣魚台的現狀。
政府目標 應爭漁船12浬內作業
對整個東亞而言，釣魚台的情勢遠遠超過南海所帶來的不穩定及潛在的危險。中國改變現狀的方式是透過非和平的手段，日本企業去年九月於大陸不同的城市被攻擊，日本估計其損失有一億美金。日本所面臨的釣魚台困境，往前看，去年四月在黃岩島，菲律賓所面臨中國一連串經濟報復，更往前看，九五、九六年台海飛彈危機，甚至民進黨執政時也面對來自中國的高壓、霸凌。去年九月起讓我們看到日中釣魚台衝突的危險性，這危險性有時會因臨場處置或軍事意外，而超出任何一個內閣或首相、中國的領導人可以控制的。現在比較重要的是，日中必須防止軍事意外。中日兩國對亞洲和平與繁榮有責任加以維護。中國必須放棄以武力解決釣魚台領土爭議，才算得是負責任的大國。
問：面對新的情勢，台灣應有的作為是什麼？
林：去年九月開始，台灣已經不再是主要的當事國，這是權力政治的一個現實，對台灣來講，我們真正要去關心的，應該包括我們與日本的關係、我們與美國之間的關係，這與台灣與中國之間的關係完全是不同性質。兩岸關係的改善，使台灣難以與美日站在一邊，又要顧慮傾中的印象。去年八月東海和平倡議提出的時間點，當然是政府的一個立場表態，但這表態要做無限的國際宣傳時，就面臨到國際政治限制台灣使力的問題。日本有疑慮的部分是，台灣與中國雙邊協商的可能性，我相信這也是美國所疑慮的。中國的立場很清楚，它認為台灣應該與中國一起來捍衛，而台灣要借中國之力牽制日本，需深思利弊得失。
至於我們可以爭取的目標，日本報紙報導，我們的漁民到釣魚台十二浬之外海面作業，已經比較少受到日本保安廳的干擾，對於我們來講，這本來就是台灣東北角宜蘭、蘇澳漁民傳統的作業漁場，因此應該爭取漁船可以進入十二浬之內作業，同時在附近海域作業不應受到任何干擾，這是一個高目標，需要早日召開台日漁業談判。
台灣戰略 必須與中國適度區隔
其次，比較重要的是，必須與中國大陸有適度的區隔，當日本與中國有海事衝突時，台灣必須要比較謹慎，因為這是一個高危險期，如果我們這時也讓海巡署與漁船成群結隊去到釣魚台這個有限海域，就不是一個有智慧的決定。我們政府在這點要特別注意。去年九月下旬，宜蘭七十多艘漁船到釣魚台海域，假如能夠選擇不同的時間點，同樣可以達到漁民想表達的訴求。如果我們不能在時間點好好把握，會讓日本、美國對台灣的誤判誤會更加深。
台灣必須考慮針對釣魚台有各式各樣的想定，這對政府是很必要的。宣傳，可以，但不能過度，真正有準備、有實力，才是比較務實的。了解釣魚台的歷史，十分需要，但學者的主張與一個政府領導人的主張，所面臨國家戰略的問題是不一樣的，而且是不同的時空，一個哈佛大學的論文，是一個學者對釣魚台、東海劃界的研究，但做為國家領導人，要有更大的智慧決定，要看時間、看空間，而且要看真正的朋友，我相信中國絕對不是真正的朋友，除非它宣布放棄對台使用武力。如果中國對台放棄武力，這部分就會有很大的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