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評
聖多美及普林西比在去年12月與我國斷交以來，兩岸之間針對邦交國的外交戰似乎勢不可擋。拉丁美洲是我國邦交國的主要集中地區，因此也不斷傳出有可能遭中國「拔掉」幾個邦交國，這次蔡英文總統出訪中美洲宏都拉斯、尼加拉瓜、瓜地馬拉、薩爾瓦多等四國，即全在傳聞內。此外也包括蔡總統就職後第一個出訪的巴拿馬。而在聖多美斷交之後更一度有傳言，尼加拉瓜會在蔡總統出訪前與我國斷交。
目前我國的邦交國幾乎全屬發展中國家，其選擇與中國建交，固然涉及能否從兩岸之間盡可能獲得更多援助有關，但隨著中國越來越向世界各地區伸出影響力，是否願意接納我原有邦交國與其建交，也有本身的戰略考量，並非來者不拒，否則難以解釋以兩岸今日國力差距如此之大，為何中國沒有盡全力拔除我方所有邦交國。在馬英九政府時代，若不接受台灣方面的「外交休兵」，恐有致國民黨政府的兩岸政策破產，反不利統一大業進行。因此選擇表面上維持與台灣「休兵」，檯面下則繼續以「一中原則」侵蝕台灣官方與民間的對外關係的路線。
聖多美與台灣斷交後，中國外交部以重申一中原則的方式，證實「外交休兵」實際上只是台灣方面的一廂情願。（記者簡榮豐攝）
蔡英文總統就職後雖未主動宣布結束「外交休兵」，但有觀點認為，由於民進黨政府不接受一中原則的框架，外交休兵的基礎也不復存在。聖多美與中華民國斷交後，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以重申一中原則的方式，證實「外交休兵」實際上只是台灣方面的一廂情願。不過由於中國正在雷厲風行推行「一帶一路」戰略規劃，而且國內經濟改革前景並不明朗，再加上「打台灣」，仍不如「買台灣」划算的思維等三個因素的綜合影響，邦交國爭奪戰需要既能有效對台灣傳遞訊息，迫使民進黨政府思考，是否改變態度接受一中框架；另一方面也必須符合「一帶一路」的大佈局。
以聖多美為例，有分析指出，中國選擇首先從該國下手，或與其在西非幾內亞灣的戰略佈局有關。類似的邏輯也可解釋，為何幾內亞灣的最大國奈及利亞，會在日前突然要求我國代表處，「摘牌更名，遷出首都，削權減人」，又禁止奈國政府官員和機構，與台灣發生任何官方往來的不合理作為。因為中國外長王毅正在對包括奈及利亞在內的非洲五國進行訪問，最後一站即為奈及利亞。而奈及利亞正準備與中國就農業、鐵路、公路、石油化工、人力資源開發等領域加強合作。
依此，由於拉丁美洲自2007年哥斯大黎加與中國建交以來，再無我國邦交國遭中國奪去之情況，如果中國挖走我在拉丁美洲之邦交國，確實比聖多美更能傳遞兩岸外交戰已經全面展開的訊號。這一點是符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去年12月30日的全國政協新年茶話會上的發言，即以此迫使民進黨政府接受九二共識的一中原則。不過，習近平在同一個場合也提到，要加快一帶一路的建設，這就讓拉丁美洲處於微妙的地位。
儘管中國與拉丁美洲的貿易額在2014年達到2850億美元，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15年1月又宣布，未來10年將對拉美投資2500億美元，而且趁著美國候任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誓言退出跨太平洋貿易夥伴協定（TPP）的機會，在去年亞太經合會（APEC）利馬峰會上大出風頭，儼然成為全球自由貿易的捍衛者。目前中國在拉丁美洲的幾大投資項目，幾乎都與打通太平洋及大西洋的交通線有關，包括：尼加拉瓜運河、橫貫巴西與秘魯的鐵路、宏都拉斯縱貫鐵路（2013年簽訂合約），以及哥倫比亞境內鐵路計劃。
然而這些雄心萬丈的計劃，在當地國多遭到大規模抗議，建設上也面臨諸多技術困難，前景非常黯淡。此外，這四大計劃係以交通線建設為開發核心，然而中國與南美洲的經濟都嚴重下滑，2015年中國與拉美的貿易額衰退10.2%，中國從拉美的進口額，由於以原物料為大宗，幅度則達17.9%。2016年的數據雖尚未公布，但也不容樂觀。正如中國安邦智庫此前指出，南美洲及非洲不僅是中國海外融資風險最大的兩個區域，而且隨著石油價格慢慢回升、委內瑞拉及巴西經濟瀕臨崩潰等因素之影響，中國在南美洲面臨戰略利益不明晰的困境，「宏觀概念上的體現多，實際利益的體現少」。
不過，中美洲情況異於南美洲。瓜地馬拉銀行代理總裁芮西諾斯（Sergio Recinos）此前表示，中美洲持續受惠於美國經濟的穩定成長，以及石油和衍生品價格低廉和僑匯成長的影響，預估2016年中美洲的整體經濟將成長3.7%，高於整個拉丁美洲的0.6%。且由於產業結構差異，除墨西哥外，多數中美洲國家與中國的貿易未有明顯摩擦。但中國在中美洲也面臨戰略利益不明晰的情況，雖然四大計劃裡面包含尼加拉瓜與宏都拉斯等我邦交國，然隨著巴拿馬運河拓寬完工，以及全球航運業進入寒冬，這些彼此競爭的計劃的必要性，很可能必須重新評估。不過，尼加拉瓜總統奧蒂嘉及薩爾瓦多總統桑契斯，皆屬左派出身，我國對其態度仍不能掉以輕心。
今日，我國早已無法在與中國的邦交國爭奪戰使用金錢競爭。不過，金錢在外交政策仍不可或缺，因此我方應思考，如何從更貼近邦交國內部需求，同時也對我國有益的援助切入，如協助邦交國進行必要的基礎建設、改善醫療公衛體系等。當然，我國也應改變對邦交國的援助論述，在國內爭取更高的支持，強化政府在邦交國爭奪戰的力量。
我方應該也從中國的戰略規劃反向操作出其他有助於穩固邦交國的策略。首先，從上述分析可知，中國在中美洲當地的形象相當有爭議，如何凸顯我國與中方的「市場區隔」，在民間建立起對我國的廣泛支持聲浪，相當值得考慮。而川普即將在本週就任，其外交路線至少對未來四年的國際經濟與政治會有大幅影響，美俄、美中等大國關係，會變得更加敏感，且其經濟政策對拉丁美洲各國的發展也會有重大衝擊。由於各邦交國，本身也需要發展與這些大國的關係，我國或可進一步主動分析各邦交國政府未來對各大國關係的考量，從中探索如何能利用目前川普陣營對我國的相對友好氛圍，替各邦交國穿針引線，提升我國在邦交國心中的份量。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中國暨兩岸情勢雙週報】王俊評： 兩岸爭奪拉美邦交國的戰略視角
（政治大學外交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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