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芭樂人類學》國慶大典的「阿撒布魯」=大尾鱸鰻的 #@$%^$^*#@

台灣是一個多元文化的社會,卻未能展現充分的族群尊重,習慣以各種歧視和排外的手段,剝奪他人的權利和自尊。這絕非個人或個別團體的缺失,而是更龐大的結構性問題。而這一切,都需要從教育,甚至從法律面進行導正……

林益仁

為何主流社會總是相當一致地把低級的幽默當有趣,並以此來理解原住民呢?年初的俗民賀歲電影《大尾鱸鰻》如此,如今的國慶大典也如此,不禁讓人沉思這次的「阿撒布魯哥」事件,絕非偶然。如果說這是一種歧視,那麼絕非個人或個別團體的過失而已,它恐怕是一種更為系統性的無知與結構性的問題。

記憶台灣共有哪些原住民族,需要用歧視性口訣嗎?
(www.twedance.org/img/peoplemap.jpg)

設若如此,原住民團體光生氣與要求道歉恐怕是不夠的。這個社會也不會因為總統或是立法院長的道歉,就突然懂了原住民文化。「阿撒布魯」原為日語的「早上洗澡」(あさぶろ=朝風呂)的意思。早期台灣農村社會一早就去下田,將大好時光用來洗澡,自然是違反規矩。是這樣,「阿撒布魯」才得到亂七八糟,不守規矩的負面語意。

國慶主持人出此錯誤,並非疏忽,而是從主流社會的發言位置直接到位的說法,其實就是表達了對原民文化的陌生與它者化,就像是早期台灣人對於早上洗澡的排斥一樣。同樣,在大尾鱸鰻電影中原住民講話時,字幕是「#@$%^$^*#@」的不解文字一樣。這些層出不窮的事件,在在顯現了明明有多元族群的台灣,多元文化教育卻十分不足的窘境。

Kangaroo,是英文「袋鼠」的意思,也是澳洲獨有的物種。但是很多人不知道,這個字的起源是英國殖民者第一次見到這種物種,用英文問當地原住民所得到的回答。當時,原住民的回答是:「你說什麼?」袋鼠因此得名。這是澳洲版的「#@$%^$^*#@」,也是澳洲版的阿撒布魯。套句俗話,就是「什麼跟什麼啊!」(編按:此說未必正確,但這故事頗有深意。)

台灣雖然是一個由多元族群組成的國家,其多元文化教育卻十分不足,就有立委提倡應推對反歧視法。(記者陳鈺馥攝)

是的,這是台灣的處境。其實原住民也常常叫漢人「白浪」(壞人的意思)。過去,殖民者將原住民分為生番與熟番,來區別原住民漢化的程度。先不要講「番」這個歧視性的字眼,「熟」這個字眼表達了對於異文化的認識與接納,在一個多元文化的社會中,難道不是一種重要的素養語能力嗎?至少它可以避免雞同鴨講,以及不斷道歉的窘境。

我在原住民部落,有時會被稱為「熟漢」。對此稱呼,我感到光榮,比起叫我白浪,會高興許多。但話說回來,叫我漢,我並不那麼確定。我至今相信血液裡或是文化上,我沒有那麼「漢」。但,「漢」又是什麼呢?講到這裡,我的語言應該開始阿撒布魯了!以下,再分享一個個人故事。

三年前,我初到北醫任教,有一次跟國內的安寧照顧前鋒推動者賴允亮醫師聊天,提到我母親曾經在宜蘭羅東教會服務,受到他父親的照顧等往事。他連忙說:「是啊,並且提醒我替他向潘小姐請安。」此話一出,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是哪位潘小姐?但隨即想到,母親不就姓潘嗎?莫非她就是潘小姐。

過不久,我跟她提及這件事,母親還因此高興地大笑,直說難道不能叫潘小姐嗎?我想,當然可以,以前可以,現在當然也可以。原來,母親在羅東服務的時候,賴醫師還小,當然是敬稱潘小姐了!

其實,不僅是潘小姐有趣,「潘」這個姓更有趣。

潘,去掉水字邊,就是番。母親是埔里愛蘭的人,愛蘭是平埔族巴宰族的重鎮,過去幾乎整個村舍都姓潘。被中研院李壬癸院士認定為巴宰族語國寶的潘金玉女士,有一次在我帶領加拿大原住民前總頭目Ovide Mercredi去愛蘭拜訪時,親口跟我說她與我的外祖母潘疋是同年出生的。

母親從母姓,也姓潘,這是母系社會的傳統。根據以上的經驗,我一直以為自己應該具備巴宰的血統無誤。但接下來的身世考察卻大出我意外,原來外祖母本姓葉,是來自國姓的客家人,只是從小被一位巴宰族人叫做潘頭番所領養,所以在血統上並未有巴宰的血統,但因領養的關係跟巴宰族人亦有密切的關連性。

之後,又從親人處得知,我的外祖父確定也不是巴宰族人,但是他的妹妹卻也嫁給了巴宰族人,這位姑婆的巴宰丈夫因為很早就離開埔里,因此未曾被中研院發現,是有別於潘金玉女士的另一位熟悉巴宰語的耆老,目前正積極參與保存這個被聯合國列為極端危險語言的工作。

巴宰語的保存與活化,大多透過教會的民間力量在推動,我敬佩的前輩賴貫一牧師也投入在此一工作相當長久,編成了重要的巴宰語教材與辭典。據他口述,他也是成年後才發現自己的身世,而決定認同自己的巴宰身份,然而此舉卻引發了家庭革命,氣得他父親大聲嚷說:「他要去做番了!」

其實,這個潘小姐的故事,不僅是我母親的故事,我相信在台灣有許多人因著血緣、因著婚姻,或者是某些生活的聯帶,像是領養等,而建立起彼此的關係。

的確,在台灣要仔細說出自己是什麼人,一定要花費一些考究的力氣,然後更重要的,去決定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就像是賴牧師一樣,他決定要認同自己為巴宰族人,寧可被父親責罵要去做番,他也甘願。

我有一度幾乎篤定自己已經是番,卻又發現與巴宰族人的更複雜關係,雖然在血統上應該不是,但在生活上我的親人們彼此已經是緊密相連了。這就是台灣,不是血統而已,是連結在歷史、生活與土地上的關係,看來這個大故事的內在關聯性才要開始,更重要的是它需要更多的彼此理解、互相體諒與尊重,這個故事才講得完整。

其實,大尾鱸鰻的「#@$%^$^*#@」以及這次的阿撒布魯等層出不窮的事件,我覺得都是一再檢視自己是誰,以及認識他者的好機會。但我並不覺得容易,更重要的是這對非原住民或是原住民,其實都一樣不容易。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芭樂人類學 國慶大典的「阿撒布魯」= 大尾鱸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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